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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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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李纯柏的眼中,却相反的越来越柔情:“你放心,休整几日,本尊会再去攻打昌汉城。”

她明明瞧出了赵咫遥有推搡之意,是虚意应承,是非诚相待,她虽不能装作浑然不知,却能自欺欺人做若无其事。朝他笑一笑,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没有向他要求娶她,他亦没有沉默。

燕云城主竟然无法自拔到了这种地步。

“你怀着孩子,我替你去。”虽然不曾靠近,赵咫遥却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李纯柏一下子感动得眼睛都泛了酸。

九哥原来是关心她的,他只是习惯性的冷情而已,是自己想多了……

“九哥,你别去。”其实与其让他去,她更想他留下来陪自己。

“傻。”赵咫遥要把手举高,才能摸到她的头:“还是我去吧。”

****

燕云军休整三日,三日过后,由赵咫遥领军,重攻昌汉城。

赵咫遥虽是领军,却不领兵冲锋,还坐在他那车子里,只在后头指挥。

“我等今日上阵杀敌,定为燕云,为城主,取下昌汉城。”

诸人辞行,皆说得慷慨激昂,几乎只差歃血。

独有赵咫遥坐在车中笑笑,帐帘虽张起,还是遮住了半张脸。

谁又知道他在笑什么。

不过他的计谋,倒是好的,十八骑中十二人出征,他们遵从赵咫遥的命令,分为六路各个击破,很快就攻入城中。

奈何昌汉城内部布局狭窄而多机关,燕云诸人陷入巷战之中,一时难以取胜。

“骑主,快回去!”伤未痊愈就申请出战的阿简,正杀到起性,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他回过头来,见是自己铁骑军中的一只报信小校,风尘仆仆惊慌失措的样子。阿简一下子就急了,三下五下解决掉身边的敌人,策马还未过来,声音就已经高呼道:“怎么了,城主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担心到大营的安危——剩下那六个人怎么留守的,莫非被琰帝劫营偷袭?

“小的,小的是打燕云城里来。”

“怎么了?”如果说刚才他心是慌,那现在就是沉。

“天狼蛮族突然从背后进攻我们,如今我们的城池只怕守不住,危在旦夕!”

“来人,你,你,你们几个不要打了,给我快马加鞭不要停,回燕云城看看。”

“骑主,你要相信小的啊,现在回去了再来,只怕救燕云城已经来不及。”

“老子知道了!”阿简自己心里也是躁的,方听小校说第一句话,他就忍不住调头直奔燕云城。

但是这昌汉城还半取未取,扯住了他。

“骑主,你要去哪里啊?”诸兵看阿简调头,也跟着调头随他走。

“你们都给老子在这里好好打!”他突然大吼一声,犹如狮啸:“老子是去北面中军,找赵骑主商议。”

他再讨厌赵咫遥这个人,此刻却还是没有忘记,赵才是主帅。

继续进攻还是撤退回防,应该有主帅做决定。

可是,主帅不见了。

“赵咫遥你给我出来。”他冲冲过去,马身擦车而过,手在经过的那一瞬间打起帘子——车内空空。

只有被劈断案板的地面,有新进修补的新漆。

人去车空。

“快去报告彭骑主,然后你们,给老子回大营告诉城主。”阿简将锏旋于臂侧,杀过去的时候,不忘用冲破云霄的声音喊道:“对了,给老子记住了!回去禀报的时候,小心用词,不要刺激城主!”

他还顾及着他们之间的秘密:城主怀着孕在。

诸骑在战场上几乎是吼着商议的:一致认为还是燕云城重要。于是本来占着优势的燕云军队,突然越进攻越慢。

然后趁琰军不备,在一瞬间全部撤军。

“我就知道那个姓赵的不是好东西。”

“哼,回去一定要把所有事都好好告诉主公,叫主公彻底认清!”

“唉,自古佳人是祸水,这美男也是个祸害啊。”

“就是,主公真是晕头了,好什么男宠。”

“够了!”阿简突然在马上一挥锏,带着朔光的铁器差点划过其他十一人的身体。

他们这才注意道,以往这个时候抱怨最多,骂声最大,怒气最重的阿简,今天绝对反常的沉默。

“别说了,秦兄,程兄,你们两个别回大营,先直接回我们城里去。”他突然很冷静的做主命令起来。

要是往常,秦乾程钰两人才不会这个肝火旺盛的毛头小伙的,今日却被他这怪异的气场震住,居然迟缓地答了一声:“是……”

他等两人走了,居然又吩咐:“等下我们回了大营,先不要跟主公说赵咫遥的事,就说他和秦兄,程兄先回去救急。”

十一人是鸦雀无声的沉默,只能听见十二双整齐的马蹄声,以飞快的速度扬沙狂奔。

或许是这声音太大,盖过了他们的言语。

“阿简,是你吗?”连彭寒烈的声音,也在风中变得这么虚。

诸人都不能使自己相信:阿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镇定,还会用心计!

还这么温柔……

阿简却一直冷静地盯着前方,十二人中,唯他的马,总是超前其他人半个马身。

“我们,速回燕云。”李纯柏的脸色已经惨白到透明。

“可是主公你?”

“上马!”她生生打断了阿简的话。

城之存亡时刻,她一城之主,还管什么能不能骑马。

更何况,九哥已经先回去了——他手无缚鸡之力,单单凭秦乾程钰二人,如何保护得了他。

更何况前方有天狼偷袭燕云,后方有聂玄见到燕云无故撤军,一经打探知晓事情。

便趁乱追击。

前有劫,后头追,燕云众军,好似在两只狼群的包围下寻求生机的困兽。

“主公,你要不要紧?”阿简的马始终追在她的马后,他发现主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是身体虚弱的白,却还有一种越来越浓的黑。

就是像黑夜一样的黑,没有亮光,还凉气逼人。

“主公,要不你乘属下的马吧。”他怕她是因为怀孕支撑不住——真急人,他对这方面,真的是一点也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啊。

“不必。”燕云城主抓着缰绳,声音在空中漂浮,随风回绝到阿简耳中。

腹中疼痛和晕厥,并非是她此时最疼痛难忍的事情。

是自己,是自己的错。

她这一路回守,都在自责。

她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倾巢出兵,不留一支精兵良将守城!

自从劫囚开始,就好像失去了睿智和理智,好像一直都在冲动着办事。他想要什么,她就做什么。或者说,她为了博得赵咫遥的欢心,指挥着自己的子民和军队,如一个三岁小儿般,围着他团团转。

真是又荒唐又糊涂。

醒悟过来之后,李纯柏心里怕得很。

她在怕什么?

“阿简,赵公子是和秦乾,程钰一起回去了吗?”

“是……赵骑主足智多谋,说不定这会儿,城里已经缓解围困了呢。”阿简虽然是笑着说,但他好像不擅长骗人,心虚撒谎的时候,眼睛闪烁,神态尴尬。

是个人都能一眼敲出来,他在骗人。

“好了收起来吧。”她也瞧了出来。

但是没到燕云城,她还是抱着希望。

是自己做小人态多疑了,燕云城主不断自我暗示:李纯柏啊李纯柏,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怎么能这样妄加猜测九哥,他可是她肚内孩子的父亲,他答应过要娶自己。

完了,昌汉城没有攻下来,他会和自己成亲吗?

他不会。

到燕云城外的时候,她望见城头上雕刻的还是“燕云”二字,可那竖立着的大旗,已换做“天狼”。

瑟瑟的西北风里,她的城池换了新主人。

新主人此刻正站在城头,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远眺着她——哪怕赵咫遥还穿着令她每天见到都会心动的绣衣,哪怕她现在看到还会有怦怦心跳,都已经没有用了。

因为,他就是这座城池的新主人,他的手臂里,搂住另外一个李纯柏同样不陌生的女人——欢颜。

他搂住欢颜,以一种他从未以此对待自己的姿态,和欢颜笑拥着,分享着从她从手轻轻巧巧就夺来的江山。

他们不是仇人吗?他们不是以前不曾认识吗?

李纯柏觉得自己真是现在站着的人中,最傻的傻瓜。

只这短短数分钟,她全明白了,这声东击西——她们倾己兵力打昌汉,天狼借机来取燕云城。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而算计她的这个人,无疑是她的九哥,是她腹内孩子的亲生父亲。

他同时也是欢颜的旧情人,他们本来就是一对。

至于自己,只是他们伏蛰演的一场戏,至于孩子,则是意外。

已经不能用寒心来形容。

更何况,欢颜见着了李纯柏,还朝她招手,似有亲密之色,一如往昔。

“赵咫遥,你这个王八蛋!”阿简又恢复了那个暴跳如雷的少年,他驾着马就要冲过去,幸好被众人及时拦住。

硬生生托住他的马,扯住他的绳。

“啊——”阿简过不去,只得大吼一声,隔空轮拳:“老子跟你拼了!”

“都在这里严加戒备。”燕云城主突然发话。

然后,她竟然徐徐打马,向城头靠近。

“主公!”

“主公!”

“主公!”

“都不许跟来,我自会小心。”

喝止住众人,李纯柏孤身一人一马往前。

只十五步路,她漫长得觉得自己好像重走了一遍这单恋的十五年。

“这里是留给我哥哥的,他留给我的是另外一样东西。”

现在仔细想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玄机的呢,都故意着模棱两可,是她自己主观意识上想错了。

错得很多,比方说,那地宫里成堆的兵器上,也许抹去的不是一个“琰”字,而是一个“狼”字——他却故意当着她的面,半掩半露出那只琰国的凤镯,去诱导她想错。

“这里正是先帝真正的皇陵。” 他说得也有可能不是琰帝啊。

九哥真是厉害呢!

他除了那句承诺,也确实没有向她许诺过什么,借兵,报仇,教暗器,好像一切都是她自己先开口的。

“九哥,你想练武功吗?”

“你想报仇吗?”

“回了燕云,我把号角交给你。”

“然后再过些时日,十八骑一并交由你调令。”

……

此刻很客观的想来,好像的确都是她自己先问的呢——在赵咫遥的循循善诱,李纯柏顺着他的意思,全部主动开口。

而赵咫遥自己呢?

他只是不咸不淡地答一字“想”,或者一字“谢”,照着赵咫遥的语气,他到不不是特别想要,特别想接呢。

这样说的话,是她自己自作自受了。

只是有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是他曾经承诺过的。

也是她孤身近来,最后的不甘心。

“九哥,我有话要问你。”

“放箭。”隐藏在赵咫遥和欢颜身后的老者,冷漠而无情的命令道。

“义父,不要!”赵咫遥心急却不敢大声,甚至连唇型也不敢有大的动作,怕被李纯柏读出。他说出来的话,柔软又无力:“我下去跟她说。”

“咫遥,城门不得打开。”

他轻轻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震颤,对下头孑孓的女人说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努力抑制着自己的语气尽量冷淡,不显出柔情,身子却还是禁不住往前伸,几乎半身探出墙去:“婉婉,我大点声,你听得到吗?”

“听得见。”她没有平仄地回答:“九哥,你会娶我吗?”

旋即问出,这次不急不催,不逼不迫。

赵咫遥用目光注视了她数秒:“不会。”

“那你会娶欢颜吗?”

“不会。”

手缓缓附上墙头的石柱,五指渐渐弓起来:“我会娶的女子,是娇娇小小的,是温婉贤淑的,她是永远如水般站在我的背后,由我替她挡住一切风雨的。而不是站在我前面,给我挡去一切风雨,叫我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在弓起的手重舒展开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也彻底自弃成了灰:“她只须一哭,一示弱,我就会心软,会保护她一辈子。而不是永远那么强悍,强悍得像个男人。”

他们两个,真是颠倒错位:一个像男人,却想做女人;一个像女人,心里却是这样的大男人。

“恩,我知道了。”李纯柏点点头。至始至终,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而且也不想哭,她甚至不觉得虚弱,晕眩,反而异常的清醒冷静,要说有什么异常,那大概就是一种冰冷的感觉吧。从她踩踏在马镫上的脚踝开始,经过小腿,大腿,腰腹,一直凉透到心。

她竟然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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