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九哥还是个正统的男子,他喜欢男强女弱,不喜欢倒凤颠鸾。
想到这点,她愈发绽放了嘴角的微笑。
这一笑,心里就都开了:十来岁的时候,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偷偷的暗恋——那个男孩儿,有着白皙面容,瘦削,黑发浓密,眉眼弯弯。他温柔体贴,还有卓绝的才智。当他偶尔露齿微笑时皓齿,他就是她心目中踏着春色缓缓而来的陌上少年。
只是这一切美好,都在此刻湮灭了。
李纯柏不知道,她这不知味的笑容,让高高在城头上的赵咫遥,看得钻心的痛。
他的确更倾向与娇娇小小的女子,但他喜欢的女人,是她。
天底下和娇小最无缘的女子,是他唯一动心的人。
但他也的确不能娶她。
心里有多难受挣扎,赵咫遥表面上还是淡淡的,没表情多了,想勾起动容的表情却发现已失去这种能力。
“还好我欢颜不爱你。”欢颜手搭在他肩上,身子贴在他怀里——这胸怀一直在微颤,但不是为她欢颜。
欢颜斜瞟赵咫遥一眼,传音入密:“你真就这么对她?”
赵咫遥不能回答她——他的义父还在二人身后,而他自己又不会传音入密。
“驾——”底下听见清脆的打马声,李纯柏调转马头回奔,骏马走得很轻快,却没有丝毫的逃避。燕云城主一直骄傲地直挺着自己的身躯,顺着正午太阳光明的照耀,将身后城墙投射下来的阴影,果断遗弃。
“走!”她的马急速冲入燕云十八骑,他们给城主让开一条道,紧随着她转头:“属下们誓死追从!”
燕云虽败,十八骑仍是虎狼铁骑。
“赵咫遥你给老子——”唯一的异数,是不肯调头,反倒马近半步,破口大骂的阿简。但是骂到一半,没人责备,也没人阻止他,他自己却突然忍住了,将后半截话生生咽了下去。
一撅嘴巴,不甘心地转头策马,口中振振道:“属下誓死追随。”
“大家不要骑得太快。”李纯柏说着,不禁摇摇身子:离开燕云城很远了,她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有些晕,有些反胃的。感觉着数十匹骏马从自己两侧嗖嗖而过,李纯柏眼前越发晃得厉害,犹如重影。“主公?”
“主公?”
“主公?”
“主公——”
……
众人皆不解——缘何不加紧离开地狱?其中只有阿简的呼唤低沉沉的,不是惊叹。从燕云城外调头的时候,他是和李纯柏隔着几个人的,可在一路行程中,他不知不觉间就同几位将领交换了位置,渐渐燕云城主马贴着马前行。
“我怕骑得太快,伤了我肚内的孩儿。”她很清醒的脱口而出。
“啊?”
“什么孩儿?”
“什么你肚内?”
……
一瞬间半数将领被这句话“定住”在马背上,还有半数,震得差点从马上掉下去!
“主公……你?”还是彭寒烈稍稍早一点回过神来,强撑镇定。
“纯柏有愧,一直欺瞒大家。”她说着,索性一把撕下自己的喉结和胡子,这两样常年不离肌肤的东西,被她自空中一抛一放手,随风万里,远远地离她而去。
制作精美的枷锁,终于卸下来。
她吸了口气,一身轻松:“我是个女人。”
皆下来属下们提再尖锐的问题,她也能直面回答。
“主公,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那个千刀万剐的奸人的?”
“不错,是他的。”
“那……主公还留吗?”
“留啊。”李纯柏唇角是八风不动的坚毅,言语是铿锵争鸣的凌然:“本尊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
“那燕云城呢?”
“你们放心,本尊会把它重新夺回来,并附带天狼一国的鲜血来偿还。”她说着拱手:“此事非易,还需要诸位和本尊一起努力。”
“城主放心,刀丛剑林,我等万死不辞。”
……
“主公说了那么多,那赵咫遥呢?”阿简等大家都问完,才提了他唯一的一个问题。
“呵呵。”李纯柏莞尔而笑:“赵咫遥说他喜欢会哭的女子,柔柔弱弱这样他一见就会心软。”
接着,不是摇头,而是坚决地点头:“可本尊这辈子,就是个不会哭的女人。”冷厉一瞟,令天地万物生寒:“我也不想挤那无用的眼泪。”
她的样子是昂着头颅,挺着胸膛的,握着马缰的手十分有力。从她身上流露出来的,有痛苦,有愤怒,有坚持……却没有任何的脆弱。
用编织的脆弱来迷惑热血的庸众,以博取同情,她是当真觉得恶心。
在阿简眼里,这刹那的主公笑得是那样动人,冷厉也是那样动人。少年真想默默无声将她揽入怀中,不要她抽泣,只要她不会低头的畅快呼吸,那起伏的气息一点一点,就能浸入自己的心怀。
但是主公根本不需要他的怀抱和安慰,她从容的策马,目不斜视,在孤傲中坚持。
他觉得她昂首对抗的,仿佛是整个世界。
不能让主公一个人去战。
阿简赶紧将自己的马跟了过去,不离她的左边。
****
“你真就这么对她?”天狼王去办自己的事了,欢颜终于可以自口中说出来问他。
“呵呵。”赵咫遥从容不迫地笑了一声:“主公的命令,倘若是你,你会照说吗?”
欢颜的神情迟滞了一下:“会。”
但却不甘心,继续问道:“但是赵咫遥,你可曾想过,这样做她会是什么结果?”
婉婉她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赵咫遥怎么会没有想过。
但他有自己真正的复仇计划——他要报复的人,正是自己认的义父,天狼王。
他必须不辱母命,也不辱自己,去执行它。
至于李纯柏,她那么爱自己,为他盲目到失了判断,为他飞蛾般倾尽燕云,赵咫遥相信,只要自己报了仇,手握了天狼,再握住天下江山,他为这世上唯一的皇,然后封她做这世上唯一的后,李纯柏终究会原谅自己。
女人么,哄一哄,体贴体贴,再念一念旧情,甜言蜜语几句,哪个不会心软,回心转意?
“赵公子。”
有他的心腹过来。
这心腹似有要事要禀报,却才发现欢颜在这里,不由卡主。
这会儿禀报,真是不会察言观色,观察时机。赵咫遥心中有些不悦,眉目却没有丝毫变化。轻轻巧巧支开了欢颜,这才不慌不忙地问道:“何?”
闲闲散散像个路人。
“探子来报,燕云城主刚刚为琰帝所擒。”
心腹小校看得分明,赵九公子整个人的身子,大幅度抖了一下。
“燕云城主的事,已与我们无关。以后……不需要再来报告。”
“是,赵公子。”心腹老实地低下头去。
其实,这些赵咫遥的探子探的没错,燕云城主李纯柏,的确是被琰帝聂玄擒住了。
而且单单只捉了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