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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灵阳拜木葉祁置逢异象,幸得生林牙搜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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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呜呜呼。』

早晨起床总感觉格外冷,气温虽没晚上低,身子却直打哆嗦。脱脱直摩挲着手掌,呼呼的哈气,隐约能见一团团白色薄雾四散而开。

『好冷啊,现在怕是个假春天哟……那家伙怎么还在睡。』

此时此刻,脱脱直正在经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出差,地点是大顺国绥远府木葉山。

她是昨天到的这,已在辽卫王室的行宫睡了一晚。这行宫说是行宫,其实只是零散的几座临时搭起来的毡屋,好在各项条件倒也不算差。

撩开那家伙所住毡屋的门帘,一冷一热的变化让脸上直发烫。

『栾刺底,别跟个仓鼠似的窝被子里了。』脱脱直推了推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的那个肉球。

『哼嗯……』肉球蠕动了几下。

『你最近是不是吃胖了,怎么摸上去这么多肉。』

『被子原因……肯定。』

『随便怎样,快起床啦,再睡就要吃不到早饭了。』脱脱直扒下钭悉身上裹着的被子,随手给她套了件毛衣。

慢慢悠悠的穿好衣服,脱脱直拽着钭悉出了毡屋。

行宫近圆形排布,半径二十七八丈,毡屋近百间。中间一小块空地作公共区域,现约同于一露天食堂。周遭则围着圈装模作样的拒马,而拒马外边,营地东三丈左右,又放了些靶、旗,为习骑、射之用地。

远处那座模糊了轮廓的金字塔状的石山,便是木葉了。据说木葉山在古契丹语里是高山的意思,不过脱脱直看来它并不算高,甚至小巧的有些可爱。可近千年时光下来,此木葉山是否为彼木葉山,也已很难考证。

『伏掇烈!』

钭悉扶着拒马,朝那满地的红红绿绿小旗的方向喊了一声。

『啊?』

很快便有回应。

『暂停一下。』祁置朝他那帮子斡鲁朵【既禁卫】摆摆手,慢下马匹,骑着到了钭悉和脱脱直跟前。

『干嘛?』他跳下马踩倒了几株野草,然后挪开碍事的拒马,没好气的叉着腰向钭悉问道。

『等会儿拜山仪时候要念的准备好没有。』

『嗯?哦,早准备好了。』

『来。』

『嗯嗯。』

祁置挤挤嗓子。

『红漆了叉,银铮了斧,甜瓜苦瓜黄金镀,明晃晃马镫枪尖上挑,白雪雪鹅毛扇上铺。拿着些不曾见的器仗,穿着些大作怪的衣服。』祁置装着戏腔唱道,糟糕的调调让脱脱直恨不得给他来一拳。

『漏了句这些个乔人物。』脱脱直先耐不住性子的说了出来。

『您的关注点怎在这儿。我又用不着讲多少话——反倒是钭悉那些得背背熟——稍难背些的不就十三妖祇顺序吗?早记下来了,就那一弇二兹……』

『一弇二……兹?』看着祁置,钭悉歪着头。

『啊,口误口误。』

『还是不大放心……』

『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祁置伸手拍了几下钭悉的脑袋,钭悉狐疑的眼神把他悠然的样子上下扫了一遍。

『嗯。』

『害。』

他叹了口气。

『一弇二蓐三女丑,四肠五乌六相柳。七娇八涉九记蒙,十为奇肱丌官惑。十一十二离英招,十三狐左处其后。满意了吧。』

『全称呢?』

『记得记得。你是我妈吗?管这么多。』祁置不耐烦的撇开钭悉上了马。

『长兄如父,长姊如母。』

『行吧,姐姐。』

马蹄溅起草屑,嘶叫划破天空。钭悉看着祁置的背影愈行愈远,她无法不对着自己逝去的年华发出一声感慨——孩子,终于长大了……嗯?

『栾刺底你昨晚几点睡的,怎么现在还迷迷糊糊的。』脱脱直戳了下钭悉脸上不知被什么压出的印子。

『哼嗯……九点。』

『这么早……这生活作息还真一点没变。』

『的确。』

『早饭还挺丰富,各种乱七八糟东西。喔,有宝塔菜诶——什么嘛原来是空袋子。』

脱脱直捏捏干瘪的袋子,只挤的出来些汁水,顺着她手中那碗白粥米粒中间的缝隙舒展开来。营地的中心摆着七八列桌子,参加拜山礼的王室成员,早饭基本都在这儿解决。

『那个。您要不介意,我这儿还有小半袋。』

脱脱直朝声源处扭过头。

『啊,是那个……祁置表弟啊。我记得你叫……』

『馁底尔。小字葛定阿。北面官惕隐。』

『嗯……差不多想起来了。』

人家名字都没能记住,她还怪不好意思的。不过馁底尔递来那小袋泡菜,脱脱直还是接下了。

『说起来……我好像真就没认得几个人……』挤泡菜的时候脱脱直稍微回想了下,她能叫出来名字的祁置身边的人,加上馁底尔,竟有足足四个之多。

『慢慢来好了。最近你不一直在帮栾刺底干活,人不认识也正常。』馁底尔和善的如此回答道。

『昂。有些甚至永远不要认识为好。』

『话说底底烈帖呢?昨天也都没见到她人。』

底底烈帖是脱脱直唯四认识的人之一,官至北院林牙。同为历史系毕业,二人颇有交集。

『她说她来大姨妈,不来了。』

『哈?她都快和她大姨妈成亲了,这个月第四次了。』

『是第五次……』

同样的讨厌应付别人,或许也使脱脱直和底底烈帖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算了,随她吧。』脱脱直甚有领导人风范的挥挥手放过了她,尽管她也没有能管的上北院林牙的职权。

『对了,栾刺底刚刚还让我统计人员出勤情况来着。啊……这要怎么弄啊?』

『哦,那个我已经统计好了,已经托人带给阿点敌烈麻都了。小辈的除了几个实在来不了的,被阿点糺辖逼着都来了。老一辈的不好威胁,就发了个通知,到现在统共五位来过行宫。』【阿点为敬称】

『哼。谢啦。』脱脱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过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要把这群鳥人叫过来,不干活还净添乱。特别猥琐的像小混混似的那几个。』

脱脱直昨天起就已被那帮子所谓『贵族』骚扰了好几次了,他们中甚至有露骨到直接问她约不**的。

『因为要用他们撑一下场面,展示给老臣看我们有足够强的组织力。』馁底尔回答道。

『真无聊。』

『还劳烦您下次下手轻一点。』

『我下手也不重啊。』

『已经两个身上蹭开了皮吵着不参加拜山了……』

『真不重啊……』脱脱直受委屈似的又讲了一遍。

『确实,和我挨的那脚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祁置与钭悉已换好衣服,在迭延与众斡鲁朵簇拥下走了过来。十二神纛十二鼓和二十旗的仪仗也在不远处排开了阵势。

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祁置一穿上身上这套辽卫王的装束,形象比起先前那懒懒散散的样子立马焕然一新。黑毡帽上镶着翡翠玉,袍子前胸绣了两条诸侯王的四爪龙,另有些万字纹样点缀在边缘。先似有上山搏虎下海擒蛟之胆魄,又似有横行天下一统八方之气概。要不是脱脱直已经认识了祁置,恐怕要不自禁的跪下喊上一声『主公』。

『就等你了,慢吞吞的打算吃到什么时候?』

『诶?栾刺底居然已经吃好了吗?』脱脱直不可思议的看了钭悉一眼,然后三两口解决了手里剩下的白粥。

『因为饿一顿也不要紧,就没吃。』钭悉面无表情的说道。

『多少吃点啊。别得胃病了。』祁置走近桌子,随手拿了个烧饼掰下一小块就想喂钭悉。

『不……一顿而已。况且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钭悉绕到祁置身后,扶着祁置的背随之转动,令祁置无法把食物送到自己嘴边。

『脱脱直。』

『了解。』

辽卫王挞马从背后偷袭,锁住了敌烈麻都,配合契丹的菊儿汗逼迫着敌烈麻都一口口吃下那一整个烧饼。而那一干辽卫王室和斡鲁朵以及仪仗,则正远远驻足观望。

『很棒很棒。』尽管钭悉已把整个烧饼细嚼慢咽的吃了下去,脱脱直也没松开她,反而还在她头上摸来摸去的弄歪了金冠。

『这个点过去估计已经晚了……』钭悉没法为这两人自作主张的拖延而生气,毕竟出发点是她的健康。

昨夜刚下过场小雨,水分还未来的及下渗,处处走着都有些泥泞。脱脱直踢了一脚跨下不安分的马儿,她人生中的第一次骑马,能做到不摔下去已经很不错。或者说马儿驮着这个第一次骑马的新手,不把摔她下去也已经很给面子。

『仔细别弄伤了,对待坐骑要像对待新婚妻子一样。』

祁置骑马走在行伍的最中间,前面是十二神纛十二鼓及二十旗,后面则是扈从众官和负责奏乐的仪仗队。

『新婚妻子……好没有代入感。』

『那——像骑栾刺底那样骑它吧。』

『不。栾刺底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估计会被压死。』

『是吗。看来你还没见识完全……钭悉的可怖之处。』

『钭悉哪能有什么吓人的地方?』

『倒希望真没有……』

微微侧过头,祁置偷窥恶魔般瞥了眼正忙左忙右的钭悉。

『对了。等会碰上那群「大官人」的时候记得装尊重些。这群掺着王室血脉的低能儿打打骂骂的没事——横竖掀不起大风浪——但那些老家伙可是真真正正的手里有实权的。』

『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

木葉山脚下已能看见一群虫豸似的小黑点,是辽卫的王公大臣,和朝廷、满燕、党项,以及外国的一干宾客。

仪仗队奏起了雅乐,先是埙幽沉颤抖的声音,夹杂着稀疏的土陶鼓。接着筚篥一声长鸣划破了哀婉,铜铃的清脆渐凌鼓声之上。而埙的凄凉之声已绝,换与笙同各乐器共奏宛若盛世华城的乐章。一曲终,复一曲,盛世乐章重归埙之凄凉。

此曲亦有填词,为歌颂西辽创业艰辛之词。

『无所谓了。反正我只干三个月,等我期满辞职当了老师去,也没谁高兴再找我出来报点小仇吧。话说我教师资格证已经拿到了哦,初中的。』脱脱直为她的光明未来窃喜。

『你只干三个月,我可要干一辈子。得罪他们了我这位子可也难坐。』

『我到时候闭嘴便是。』脱脱直漫不经心的捏着食指与拇指,抹过嘴唇,作拉拉链之姿势,以示决心。

远处的虫豸们开始变形,逐渐有了人的形态,但五官服饰之类尚不清晰,惟有金银珠宝闪烁着抢先夺入眼睛。加之他们左左右右的走动,活像一个个做工考究的人偶出演的一场傀儡戏。

雅乐演奏的很好,可歌颂王室的乐曲,听多了只会让脱脱直一类普通人觉的倒胃口。

吵闹。脱脱直再没什么说闲话的心情,好在她已把她自己的嘴缝上。

嵌在木葉山边原始景观中那一团精美的建筑,就是举行所谓拜山礼的场地。山上的祖庙是辽卫归顺后重修的,君树、群树、神门树也是那之后栽下,祭祀仪式在细节上亦有不少改动。这生掰硬凑的拜山礼,到底能承载多少契丹虚无缥缈的传统,祁置不知道。

但相比较起那些失了自己的服饰建筑,把本该从先祖那儿所继承的伴着先祖扔进坟墓,却将异族的语言作为时髦现代之物的弱势民族,祁置还是对拜山仪甚有好感。契丹民族是逢过大难的,如果换个时空,它大概会成为历史课本角落里游离考点的偏僻图文,好在不然,那这些得幸活过战争岁月的东西更不能让它佚失在和平年代。

春天了,神门树的葉子冒出来了些,但总体还是稀稀落落。

顺栈道而上到了山腰,前方四列仪仗忽的向两侧排开,空出中间一条道让祁置通过——他们则需站在这儿,直到拜山仪结束。

『喂,怎么回事?迟了这么久。』

见祁置迟迟未到,数名朝中大员已在此等候足足五分多钟,其中一名顶着大肚子的花白胡子大员,一等靠近了就佯装生气的朝钭悉大吼。

『非渠罪,我过也。』

祁置跨一步,挡在钭悉身前如此说道。而祁置毕竟是正统的辽卫王,那位大员也不高兴再讲下去。

北院夷离毕耶律宇决,字脉贯。眼前这位是昨晚祁置让脱脱直记下容貌的数名高官之一。另外边上几位也都位列其中:瘦高的那个老头是萧德升,字直颓谨,北院大王,赐于越。坐在栏杆上那黑皮肤的则是萧掇延肆,字石汾均,北院详稳。边上两个汉人一高一矮分别是石烈辛衮和北院大王挞林,操仲向和贾威,分别字倚之和湖虎。

『大人的病可否好了。』石烈辛衮操仲向双手向前一拱,毕恭毕敬的说道。待另外几位大官员的目光一齐射来,他才发觉方才有些过于恭敬,就又把手放下了。

祁置只是点点头,没多讲话。于是乎北院详稳萧掇延肆又站了起来,棱角分明的手指头指着祁置足足十几秒,像想出来了一整篇骈文又故意不用般说道。

『尔父在位,群臣施礼莫有不回,今岂已代代相不如哉?』

萧掇延肆的话很清楚,想让祁置给石烈辛衮操仲向赔了个不是,以维系自己、以及所代表的老臣的威望。祁置虽不爽,但依旧领着手底下的人一齐向操仲向行了个大礼。而操仲向又怕因此得罪了祁置,立马胆战心惊的还礼,好在不至因此招来老臣的不满。

这时又是我们可爱的脱脱直因一点点小闪失犯了过错——她光顾着观察黏在草葉上的蜗牛,忘了随祁置一块作揖道歉。萧掇言肆侧过眼睛,鼻子哼哼两声。极快的,南院大王挞林贾威敏锐的捕捉到了详稳大人的情绪,抄起桌上的毛笔就甩到脱脱直脸上。

『你个混账东西发什么呆呢?』

毛笔笔头是干净的,但吸了水,加之贾威扔的准,脱脱直脸上衣服上立马多了几处水渍。萧掇延肆见此大声呵斥贾威,贾威悻悻退下,可萧掇言肆脸上却分明压抑着无可压抑的笑。

脱脱直被这毛笔扑脸,顿时不知所措,正欲发作,却想起祁置所叮嘱的,攥着拳头忍了下去。祁置也是有怒气而不形于颜色,这次有胆砸脱脱直,下次就有胆罢免迭延钭悉,再下次就轮到自己成为提线木偶。

『有可直言面刺寡人之臣,寡人之心甚慰。然以挞林之官,掷笔而湿挞马之衣。既是暨越,亦是乱礼,按先王之律理当革职。惟寡人怜其老臣,且挞马阿大何有过在先,故赐纸人代罪。』

迭延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叠白纸,交与祁置。祁置展开,足有半人高,是个一头一身两脚两手的模样。接着他抽出腰刀,当着老臣们的面将纸人的脑袋割了下来。

这幼稚的举动近乎令众大员失了仪态,但同时他们也意识到了这幼稚举动背后的警告。贾威熟练的谢赏,领罪,道歉,鞠躬。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萧德升开口了。

『北院议者的人选,不知大王可否有了草样。』

北院议者,靖祚改新时设立,可以一半以上投票否定南议院决议。人员由辽卫王提名,南院大王审定。如此大事祁置绝不会不提前做好准备,事实也确是如此,还没等祁置说话,馁底尔已经把提名的册子拿了出来,递给萧德升查阅。

贾威连滚带爬的捡起他刚刚扔走的笔,饱蘸浓墨后哈腰呈给北院大王。

萧德升仔细选出些偏中立在边上画上圆圈,数一数,刚好二十个——按法律今年应当换选的人数。重又看了遍,却像想起什么似的又随便找了三个祁置的亲信,随便换下了方才勾选者其中之三。

选中的三个祁置亲信,正是正站在祁置旁边的敌烈麻都钭悉,惕隐馁底尔,与缺席拜山礼的林牙羽真侯底底烈帖。

『你们给这名册里画上圈的拿手机拍一下,回去了……』

『不用。』祁置接下册子,旋即交给了脱脱直。册子脱脱直只翻了两遍,第一遍找到了前十九个,后一遍好不容易找到藏在角落里的最后一个。

『行了。』祁置把重把册子递给萧德升。

众大员惊的目瞪口呆,可处于保持仪态,也再没多问,都散开干自己其他正事去了。

『都怪这只蜗牛。』脱脱直小孩子般的踢了脚蜗牛粘着的那棵小草,草葉左右晃晃,蜗牛依旧粘在上面。『还有柴册仪上那几只蛞蝓也是,我算是跟这类带黏液的结下梁子了。』

『说起来蛞蝓跟蜗牛好像血缘还离的挺近的。』

『长的也确实有点像,有总的名称之类吗?也让我好能说明白是什么东西害我到如此地步。』

『我哪晓得。不过这方面的专家倒认识一个,改天帮你向她问问。还有别瞎怪罪这些无辜的小动物呐,爷抓了放柴册殿里那几条蛞蝓招你惹你了?』

『嗯,好像并没有。不过都看着挺恶心的,一同骂一遍也无妨。』

『你也跟蜗牛差不多都挺讨人厌的,我能不能把你跟蜗牛一块揍一顿?』

祁置捏着脱脱直的耳朵,几乎要把她提了起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让脱脱直不得不乘间隙溜走,躲到钭悉身后。

『意外意外!下次绝不再犯!』

木葉山的石块,似乎随时都要碎了。在下层石块对上层石块的斗争中破碎成木艸世木山,再重变质变革为林冚世或杣芭木或其他什么,似乎俄而就要成真。

一次性面对如此多人,祁置并不是第一次,但在现实里还是第一次。诸侯与朝廷,右翼和左派,以及各路媒体的记者,密密麻麻的挤进他眼睛,然后爬到肝胆脾胃之上。他努力舔着上颚,捋平舌头以做万全准备。

脱脱直端来一碗上好的穗酒,清冽的香气,远在山脚下的仪仗,也许都能闻到。祁置接过,分三次尽数倒在祭坛至上,顺着沟槽,流到神门树边的草地。

先致辞的是钭悉,出色的外表使她往台上一站,底下一众『王子皇孙』便按耐不住的目不转睛。这对祁置所打算干的,正好吻合了。

『昔太祖皇帝之建契丹,启我族伟业;天祐皇帝之复西辽,延我契丹国祚;庄康皇帝之平屈出律,今我辽卫不亡;敬桓皇帝之组阁立宪,为我大顺封疆。至于宣僖王之审时度势,臣姬归顺,尊祖训,归故土,其立命兆民也。夫社稷之事,犹在善治。凡辽卫之王,皆朝夕恪勤,茂正其德,乾乾翼翼,不忝前人。于天下之弊,弗欺之;于官场之恶,弗隐之;于怠业亵职之罪,弗忍之!』

刚开始,诸右翼元老多以为钭悉的整篇致辞都会和开头一般夸夸其谈祖上伟业,甚合他们心意。可越到后面,他们越是能在字里行间嗅到股奇怪的滋味。最后,几乎是一刹那间的,同时几乎是同步并举的,他们在那一干气味中嗅到了最叫人害怕的一个——

『然今如是皆未能奏!庶民见欺乎蔽目,俾信义扫地;官官相佑乎奸污,俾忠良少有;营私侵官乎贪利,俾民生艰苦。若夫契丹之独霸,西辽之全盛,未尝有也。向使先王见如此之荒政,必亲贤忠而远奸佞,然后罚哉其官,抚哉其民,而革哉其治矣!』

台下的右翼已经坐不住了,他们大有冲上台终止这场闹剧的想法,只是改革派此起彼伏的呼声,让他们难以迈开步子。满燕与党项的宾客面露恐慌,他们偷偷看向朝廷派来的诸位巡抚,生怕因此变故致使削藩,而断了自己财路。可巡抚大人们又一言不发,更使他们感到不安。

『辽卫之官,多熟捭阖而生吏治者,少薄利名而厚作为者,此辽卫之所以倾颓也。今士大夫之族,多金戺玉阶,彤庭辉辉,珊瑚林碧,瓀珉磷彬。至于国中赤贫,皆瓶无储粟,居无片瓦,觅财无门,妻子无养,伏惟辽卫厌奢济贫之风兴于百官,爱民扶弱之德传乎百世,今岂代代相不如哉?何……』

钭悉面前的话筒一下子哑了声,却是萧德升命人断了电线。钭悉亦知点到为止,行了个大礼,便退去祁置身后。现场旋即爆发热烈的掌声,孤军奋战多年的左翼元老们的欣慰,年轻一辈改革派的认可,同一干青年贵族出于美色的无聊附和无可辩识的混在一起。

『菊儿汗万岁!』『穆落朵里帐万岁!』『大顺国万岁!』如此一些口号不知是从谁的嘴里最先喊了出来。而后,『尊王讨奸』『革制除弊』之类也一并出现在了木葉山的上空。

因为正叫嚣着的多是左派的中下层官吏,萧掇延肆便命警卫抓几个撵出去,以严律令。于是警卫与一众小官吏,在神圣的木葉山的山腰上大打出手,流拳飞腿多伤及他人。一片混乱之下,满燕与党项的来宾先行退场,诸巡抚只是沏茶静观。众元老的颜面净将丢于此,萧德升遂发布清场的命令,把外一围的所有人都赶将出去。留下来的,便只剩下众高官与耶律祁置的一干心腹。

『昭告随心洞神弇兹——』整场事件的幕后主使,似没事人般,高声诵读着辽卫王在拜山仪上的惯例。

『序逝洞神蓐收,聚离洞神女丑,拓能洞神娲肠,纵纬洞神精卫,脏腐洞神相柳,死生洞神娇虫,诡向洞神涉鱓,风雨洞神记蒙,食心洞神奇肱,不知洞神魑离,全御洞神英招,硕力洞神狐左,同诸烈祖之灵,今卫王祁置既罢祖祭,复祀诸祇,尚飨。』

总体而言,拜山仪的开场,起码有头有尾。

『如何。』祁置问脱脱直道,此时他们正等着把牺牲拉上来,于是有了时间讲些废话,『拜山仪整了个大活,可否有些恶气一吐之感。』

『哈。无所谓。说大话和画大饼,本质终归一样。』脱脱直做出了极符合她性格的回答。

『完美避开了所有略讨喜些的说法,应该说不愧是你吗。』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没有话可以不说。』

『嘴上喊着革这革那的,不都是放狗屁,既得利益者真能把自己革了不成。另外,整这活真不要紧吗?』

『怕什么。整狠活可是辽卫王新嗣位后第一场拜山仪的保留节目,我顶多可能稍稍更狠一点。当初我爹继位,可也安排了几个侍女大庭广众下跳了场脱衣舞,给老臣们开了开眼。然后我爷爷继位,我记的是喊了两个男同,然后……』

『停。我不想了解。』

『没意思。』短暂的对话结束了,斡鲁朵已将牺牲牵了过来。为了防止屠宰时牺牲到处拉屎,几只可怜的牲口被饿了多日。但即便如此,小羊中的一匹,依旧在刀刃的阵阵寒光下,吓的大小便失禁。

看着小羊这里拉点,那里拉点,脱脱直强忍着不笑出来。论整活,耶律祁置在脱脱直眼里彻底的输给了眼前这个偶蹄目。

等完成屠宰,放干了血,并把分割下的肢体挂到君树上后,钭悉即命仪仗奏仪办之乐,接着又飞快跑到祁置身边——祁置无妃,故勉强令钭悉代替。钭悉除步态略有不稳,并无差池。

一系列繁琐的拜这拜那、奠这奠那的仪式之后,总算完成了过山。各大员皆走了,只留诸王室成员继续诣菩萨堂仪。

白衣观音庙里的白衣观音像,作为王族的家神,是祁置与钭悉早已看熟了的。不过今日当有些额外的感情。由惕隐耶律馁底尔带引着,由斡鲁朵围绕着,祁置跟钭悉将走竹林里的小路率先入庙。落下的竹叶,混着未干的宿雨,散着股特有的气息。

『(契丹文略)【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契略)【嗯。】』钭悉冷冷的回答,却使祁置更有股莫名的兴奋。

『(略)【初次见面也在这附近呢。右边那石头格外眼熟,兴许便是在那。】』祁置伸手随便指了块石头,与他所指之石样貌相仿的,山上还有很多。

『【嗯。只不知最后次见面会是哪。】』

『【如此早断言姑且过于武断。】』相知而不言,已成默契。超乎人理的,终不可示人。

为寻些实感,钭悉不自由的伸手去捏祁置的掌骨。感受着骨头与皮肉的游离,钭悉仿佛真能藉此得些安慰。更多光洒进了竹林,是已到了寺庙。钭悉捏的明显更用力了些。

本就是近代重建,又经多次修葺的白衣观音庙,整洁的叫祁置想将之同王宫调换一下。少女肌肤般粉嫩的白墙,攀着初生的幼嫩藤蔓。老藤上冒出的花骨朵,内敛着娇艳,只做小小一点。层层门洞堆叠牵连,最里面的观音像微微能看见一角。

时近正午,早上未散尽的云朵现已散尽,太阳今日首次能毫无保留的布散烈烈光辉。躲着阳光,钭悉捏住祁置的衣角,藏在他身后的阴影里,进到庙里了方才松开。

馁底尔取来线香,燃着缕缕青烟。面向观音像,二人做虔诚模样的叩拜了一番,然后接过线香,插进了香炉。雕做女身的菩萨,慈悲的神态下闪着母仪天下般的光耀,多令钭悉艳羡。

其余人都将到了,馁底尔出了庙去接应,四顾无人。

钭悉扶着观音像的底座,闭了眼,半张脸贴在上面。早春的天气,汉白玉尚有刺骨之感,不过钭悉也不在意这些。冰冷的石头令她面部的血管收缩,血色少了,显的更加白皙,将与所贴的汉白玉融为一体。祁置多有触摸的想法,而实际上也确如此做了。

手指顺着脸颊的肌肉,滑到了嘴唇,钭悉识趣的含住,留在齿间轻咬。尤犬齿的划过最为明显,柔软舌头上的唾液触若清水却又显粘稠,抽出来时拉开一条细长的银丝。或许是无意,钭悉从头到脚都尽黏在祁置身上。

『【啊。小虫子。】』祁置突见有什么飞快的在钭悉衣服上爬动,从背经肩到了袖子,却是只不比蚂蚁大多少的小蚰蜒。看着它爬进袖口,钭悉即刻没了亲亲我我的心情,只挥舞着袖子想将它赶走。

『【噫啊!】』

『【小心别把它逼急了,虽说真让它咬一口倒实也无大碍。】』

听了这话,钭悉不敢乱动了,僵着身子,只把袖口朝向祁置,令将流不流的眼泪替她讲话。宽阔的袖子使内部景色一览无余,尚存的一丝神秘感下祁置多想借机揩油,可惜不是时候。

『【拿手电筒照了也看不见在哪啊。】』

『你们在干嘛?』

其余的人还没到,惟脱脱直因不想和另外些王子王孙一块进来,便领先了几步,到了庙里。

『有条小虫子爬进去了,你有办法弄出来没有?』祁置指着钭悉的袖子里面说道。

『这就别指望我了,我高中大学可都选的纯文科——高中生物课我都是在睡大觉的——要不把衣服脱下来看看?』

『废话。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虽说现在也确实没办法。』

『那你说你妈呢。』

『他妈的。』

在脱脱直和祁置你一句我一句的扯皮的时候,小蚰蜒已从钭悉的衣领里爬了出来。一只……两只,脱脱直分明的记得刚刚听祁置说的是一条,但既已爬了出来,也不必在意这些细节。

馁底尔已经带了众人过来,三人都站到一边。诣菩萨堂仪并无钭悉和祁置什么事,主由馁底尔主持。而脱脱直因与王室的亲缘太远,自行拒绝了参拜。

庙里虽大,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还是显的拥挤。现场的都是年轻一辈,老一辈的祭拜已挑了空子先完成了。

钭悉余魂未定,似乎身上还有虫子般,不住的挠这摸哪。祁置挠有趣味的,只是看着。他看着钭悉的领子里重又爬出两条蚰蜒,看着钭悉的腰带蠕动着从玉銙挣脱,也看着钭悉的衣服裂出整齐的一条裂缝,然后蓄势待发、向上一跳。

绫罗茧绸飘飘而落,氤氲玉身一览无余。显目的抖动引来一片目光,指望王室里那群人绅士的侧过脸,显然不可能。这时候顶多顾忌祁置家主的威压不拿手机给拍下来。

不知所措的同时不知所措,钭悉连害羞都未来得及。幸而脱脱直眼疾手快的脱下外套给钭悉披上,也让事态没继续恶化。

衣服堆在地上,翻腾着继续破损。钭悉身上的布料只有脱脱直的一件外套。姑且穿上了,比较大,多能遮盖一下,可是终归不敢动。

脱脱直的衣服也继续出现了几道裂痕,钭悉只好在脱脱直的护送下先撤下。

『真是件怪事呢。』祁置自言自语道。诣菩萨堂仪结束后,他并没直接离开,而是逛到白衣观音庙的后院,重新回顾一遍那些早已看熟了的先王古训。

一边不起眼的角落,祁置发现了幅未曾见过的画。走近了看,远景是个穿蓑衣的小孩,独自泛舟江上,背后一片茫茫苇荡。近景则是一丛长着几片叶子,正燃烧的树枝。边上还有配词,写道:

『蓑衣小儿虎狼胆,权独揽、政专擅。遥襟翻飞乌不散。今朝自满,明日肠断,转眼人皆反。

『琼枝十万东风暖,薄幸无才山河乱。蕙茝耿介瞳曚盼。荣辱千载,得失一旦,妍媸何不判?』

词的内容使祁置多感不安,他可以断言,这东西本是不该被挂在这的。盯着画,祁置仔细研究其上的每一个小细节,恍惚间,画消失了,原先的地方变为了一面铜镜,朦胧的似乎映着祁置的模样。

灰暗的角落俄而光亮,祁置发觉边上忽的出现个走廊。悠长悠长,最远处的末端,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撑了把纸伞。服饰看不出是哪朝哪代,惟一能确认的是个女性。身形巨大,走廊尽被塞满。

祁置虽说胆大,眼前的这些东西还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抽出所配腰刀,直指那个鬼影,缓步后退。可墙上、地上,兀的伸出一条条手臂,拦了他的去路,还紧抓他的脚腕不放。挥刀乱砍,血四溅。残肢断臂铺满地面,而后又伸出新的。砖石幻化为女人的柔软腹部,祁置踩上去,各类器官便从肚脐眼被挤出来。

恐惧已然麻木,所思惟有求生。

散着腥气的走廊,被各种肉块组织填满。祁置自知没有退路,下颌打着颤,嘴里泛出股锈味,握紧刀,向鬼影刺去。

不知怎的摔了,待回头看去,却是自腰间起被一斩为二,白花花的肠子流了一地。豆子大小的肉瘤,从七窍滚出。祁置最后干的,惟是将刀掷出,尽管看不见什么了。

墙壁上伸出的那些手,一拥而上,把祁置撕成了碎片。

消毒水的清凉味道,白净的墙壁地板与天花板。医院是个生死相离抑或险中得生的地方,简约的内饰多少能令悲喜不要过分强烈。

拜山礼啊拜山礼。

祁置或许应当庆幸,明明记得自己已成了摊烂肉,被脱脱直找到的时候却是完完整整的站在那。

『咳——咳咳咳——』祁置坐在病床上,不停的咳嗽。

拜山礼结束后那天所发生的,他暂未和别人提起。一是此般怪事与非亲信者谈之不宜,二则咳嗽不断难以表述。

那日,钭悉发现祁置留在庙里迟迟没有出来,便让脱脱直去找。脱脱直一路绕到后院,方才找到正朝着堵墙发呆的祁置。脱脱直未感异常,上前拍了拍他后背。他顷刻跪在地上,哇的呕出一口稠涎,身上也随之裂开数道伤口。

手忙脚乱的,脱脱直把祁置背回了行宫。算是救了他条命。

声带不明原因受损,右臂骨折,身上多处划伤。脱脱直不明白祁置是如何受的这些伤。

『咳咳咳咳咳咳……』病床上的那位咳的更凶了,几乎要把肺咳了出来。迭延和馁底尔扶着给灌了几口止咳水才好些。

钭悉的眼泡有些红肿,愣愣的正趴在床沿。几天来她没睡上几次安稳觉。

『啊……』祁置试着发出了点声音。几天来喉咙愈发难受,似乎总有浓痰黏在里面,却始终弄不出来。

『咦饵咱嘶呒……』声音嘶哑无法辨认,脱脱直于是把祁置手机拿给了他,最近大概都只能用这个交流了。

——『栾刺底,脱脱直,迭延,馁底尔,底底烈帖留下,其他人先出去。』

斡鲁朵以及些其他王族皆出去了。

『行,现在也没外人了,究竟怎么回事?』迭延见祁置咳嗽的频率降下去了,理所应当的找了个座位坐下。

祁置打字,脱脱直帮忙读出来,按这样方式祁置跟他的心腹讲了遍事情的经过。

『他妈的做梦呐?』迭延如此说道,『撑了伞的大女人,这是猜字谜吗?如果是我觉的「妖」比较合适,或者「妊」。』

——『可惜词的内容没记下来,不然倒能多得些信息。』

『哈。无所谓吧。』

祁置又开始咳了,钭悉连忙把止咳水给他喝下。

『哈——』慵懒的声音很不和谐。

是底底烈帖,打了个覆地的哈欠,伸个接天的懒腰,从祁置隔壁病床的被子里爬了出来。

『抱歉各位,最近熬夜有点多……才醒。』

『羽真侯林牙,不知您对这事什么看法?』迭延扒拉着靠背问底底烈帖道。

祁置打开手机,示意钭悉让她再读一遍。

『不用。』底底烈帖兴许是觉的冷,又把被子拉起来裹住身子,眯着眼睛坐在床上。『刚刚迷迷糊糊听了点,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建议就两字——别管。』

迭延率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嘻,确实,提早分家什散伙吧!』

『征兆什么弄懂了又如何,哪朝哪代没有终结的一天?』

『还真反动。小心点吧你。』

『都自己人,整这些文字狱没意思。』说完底底烈帖躺下重新睡了。

『其实……也不尽然是凶兆。』馁底尔见气氛未免有些过于惨淡,努力打着圆场,『依糺豁迭延所言,将那异像皆为『妊』字,或许是孕育太平盛世的征兆。』

『太平盛世会把诸侯王撕成渣滓吗?』

『燃烧的树枝,可能征兆着变革前弊,将要重新出现尧舜一般的明君了。』

『明君会把诸侯王撕成渣滓吗?』

馁底尔努力组织的语言被迭延全盘否定,尽管仔细想想太平盛世和明君倒还真不一定就不把诸侯王撕成渣滓了。

——『那你觉的要怎样?』

这话祁置问迭延的。迭延对自己糺辖的职位颇有不满,所以最近总喜欢和人对着干。可祁置的亲信里不能没有武将,而武将里能让祁置任免的就一个糺辖了。

『其他先不管,先得把兵权尽可能多的收过来。调动斡鲁朵还要打报告求批准,他妈的不笑话吗?』

——『吉祥物能有个?⑧兵权。』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ˉ▽ ̄~) 』

祁置没觉的迭延在认真提建议。

『对了……我刚刚有讲过那个吗?』

底底烈帖睡觉睡着睡着又钻了出来。衣服蹭掉了一半也没去管,露出了里边朴素的内衣。

『那个是哪个?』迭延问道。

『好像没有……那我讲一下吧。不,讲不清楚,得写一下。』

迭延从祁置手里抢过手机,丢给底底烈帖。此时页面正是备忘录,正适合给她输入。待她输完,馁底尔帮她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众人。

在祁置方才打的颜文字后面,底底烈帖行都懒的换的输了一段怪异的语言。

——『谶曰:之南山,齐北海,磔磔,东西脉断。乎哉,碣哉,石中生哉。非与隙簪,七魄游体外。淫祀不断,国泰民安。』

『谶语?』迭延多少认识些这东西,但也之局限于能认出来了。

『剩下的自己去搜吧。资料网上就有。哈——』底底烈帖从眼角挤出几滴眼泪,又睡下了。

『之、乎、非、淫四字打头的谶语……我反正不晓得这事,祁置你查查?』

不消迭延讲,祁置已经这么干了。

『乾安二十一年,辽孝文宗柴册礼上,不知洞神魑离出现,咬破手指在孝文宗的朝服上写下四句谶语,并高呼百三十年四次。』脱脱直替众人念道,并精炼了一番。

『乾安二十一年……百三十年后不就是现在吗。』

五双眼睛同时看向手机上的图片——朝服上血淋淋的汉字叫人心塞。

——『_(:D)∠)_』

祁置喉咙一阵瘙痒,再次猛烈的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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