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含泪进了灶房,手颤抖地拿着火石试了几次都没擦出火来,最后一狠心使劲地划,总算是“咔嚓”一下子把火点着了。灶洞里的火烧着,阿福的手烤得暖和起来,她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其实常轩说得又有什么不对呢,人家常管事父子虽说在这府里下人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可到了这主子们面前还不是得点头哈腰看人脸色行事。自己这么一个既没有姿色又没有背景的小丫头凭空上去抓住人家,真真是给人惹了天大的麻烦的。常轩如今生一下气抱怨一下,又有什么不对呢?自己早间还说要好生伺候人家一辈子的,这伺候一辈子,又怎怕这一声骂呢?
况且你阿福本来就是个丫头,被人骂几声有什么了不起,怎么被这常轩一骂你就委屈了呢?
阿福自己想到这些,心里的委屈也就消散了,抬起被灶火烤得热烫的手,擦了擦那早已经烤干的眼泪,对着自己轻轻笑了下说:“有什么大不了的,本来就是姿色平庸嘛,本来就是给人家惹了麻烦的嘛!”
她自己想通了这些后,已不再在意那常轩说的话,当下抬头见大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便将早已备好的米下了锅里去。
做完这些,她刚蹲下身子要拿起烧火棍继续烧火,谁知道常轩却磨蹭着到了灶房门口,见她正低头烧火,便咳了声。
阿福回过头,见他正站在门口凝视着自己呢,便连忙低着头,柔声说:“饭很快就好,你先去屋里喝口水吧。”
常轩面上却有些讪讪的,迈腿跨过门槛走到阿福身边。
阿福虽说心里早已想通了,可是面对着他依然有些不大自在,口中便道:“灶房里闷热得很,烟味也熏人,你快出去吧。”
常轩却拿了一个小板凳挨着阿福坐下,粗哑着嗓子说:“不出去。”
阿福无奈,只得自顾自拿起烧火棍继续烧火。
常轩从旁盯着阿福看,眸子火热,阿福越发不自在起来,她觉得常轩的目光比这灶火还烫人。
这院子本来就是为下人准备的,自然不会太大,这灶房又能有多少空地呢。本来阿福坐在灶台前是恰好能活动开,如今多了一个大男人常轩,顿时这小小灶房显得越发狭窄。
阿福小心站起身子,伸手要拿起勺子,谁知道一抬身间却碰到了常轩的胳膊,她下意识缩回去了。
常轩粗着声音问:“你起来是要做什么?”这话因为声音粗哑,而显得有了几分质问的味道。
阿福慌忙道:“拿勺子,搅一搅锅里。”
常轩低头一看,果然听声音就知道锅里的粥已经沸腾起来了,的确是该拿勺子搅一搅的。当下他起身挽了挽袖子,拿起旁边的勺子,揭开锅盖就胡乱搅了一下。
阿福从旁连忙嘱咐:“轻点。”
常轩回头看了阿福一眼,这一眼倒是别有意味:“我知道了,以后轻点就是了。”
阿福点了点头,可是点过头后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自己心间流转,瞬时脸都红了的。
两个人继续蹲坐在灶前烧火做饭,两个人都闷不吭声,一个细心烧火,一个坐在那里不说话。阿福偷眼看了看一旁的常轩,柔声提醒道:“你,你不出去歇着?”其实她是想问你跑到灶房里做什么,可是她不敢直接这么问啊。
常轩却盯着阿福被火光映衬得绯红的脸颊,依然粗声道:“都说了不出去。”
人家常轩这么一说,阿福自然不敢再问,只好柔顺地道:“那好,不出去就是了。”你即使留在这里,也是没人敢赶你的,在这个小家里,常轩就是大爷。
阿福性子如此柔顺,常轩竟然有些过意不去了,红着脸解释说:“哦,我不出去,我进来是找你有事的……”
阿福倒是没想到,抬眼看他,温柔地问:“什么事儿?”
常轩因为之前的话说得难听,心里对阿福是心疼又愧疚的,可是这话又不好意思直说,面对着阿福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慌乱,不经意间就落到了阿福的胸前,于是连忙道:“你怎么还没有放开?”
阿福被他火热得目光看得细白的脖子泛红,胸前也因为喘息而起伏着,她尽量克制住羞意低声道:“这不是没来得及嘛。”
常轩却认真地道:“那你先回屋吧,回屋把它放开,我在这里替你烧火就是了。”
让常轩烧火,阿福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连忙摇头说不用:“这饭很快就做好了,再说我这里绑得不紧,也并不疼的。”
常轩却道:“就算不疼,那绑起来也是不舒服的,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快去解开吧!”
你不心疼我还心疼……这话听在阿福耳中,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当下不但脖子,连耳根子都通红,慌忙点了点头,结巴着道:“嗯,那我去了……”说着也就赶紧出了灶房。
少顷阿福已经在房里弄好了,又穿戴整齐进了灶房,只见锅里的粥已经大开,常轩打开锅盖拿了两个碗盛饭呢。
常轩见阿福过来,回头看她,特意盯着她胸部看了下,只见那里面两团儿丰满透过单薄的外衣竟然有轻微的颤抖之感,忍不住眸子变深了,口里哑声道:“这样好了许多。”
阿福虽说也觉得舒服了许多,可是被常轩这样盯着哪里能自在得起来的,当下手脚无措,低声道:“你先进屋歇着吧,我来弄就是了。”阿福是不会忘记林嬷嬷的嘱托,一定要伺候好人家常轩。
片刻之后阿福已经利索地将饭菜摆上了桌,不过是稀粥咸菜罢了,大晚上的也没有必要吃得太多。常轩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地一层层打开后,看了眼低头吃饭的阿福,便将那油纸包放在饭桌上了。
阿福抬眼一看,只见那打开的油纸包里是一个掐成玫瑰花样的淡红色小糕点,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闲暇时想出得别致小花样,做出来要煞费苦心的。只是如今这玫瑰小糕点已经有些变形,花瓣东倒西歪的,想来应该是包在油纸包里又被常轩揣在怀中的缘故吧。
阿福不知常轩这是何意,当下继续埋头吃饭。常轩一边吃饭,一边偷偷朝阿福这边看过来,却见阿福根本不曾理会那糕点,脸上便有些不快。
阿福此时因为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却并没在意到常轩的脸色,只是径自低头吃饭。常轩呼啦啦将手中的一碗粥喝光,将碗放到桌子上。
粗瓷的饭碗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响,不重,但也不轻,这声音足以显示拿着碗的主人心中并不是那么顺畅。
阿福这才猛然抬头,看看桌上的空碗,看看常轩的脸色,她顿时以为自己太过专注而没有注意到应该给常轩盛粥了,于是赶紧道歉道:“我刚才想着林嬷嬷呢,没注意到。”说着慌忙拿起那个空碗要去灶房给他加饭。
常轩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闹了半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他很不高兴地站起来说:“不用了,我吃饱了。”说完就这么进了屋。
阿福心里越发的疑惑,不过她还是赶紧吃完了,将碗筷都收拾好,最后拿了抹布收拾桌子的时候,看到那块玫瑰花样的糕点,便又细心地用油纸包好,放在桌子一旁。
做完这些后,她心里惦记着白日时看到的常轩那破了一个小洞的衣服。她想着今晚一定要抽空给他补好的,他平日都是跟在三少爷身边,难免遇到一些主子贵人,让别人看到他穿着破了的衣服,会让人笑话的。
谁知道她进了里屋后,只见常轩正躺在炕上,鞋也没脱,眼睛直直地望着帐子顶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福凑到他身边,柔声道:“你这衣服破了,脱下来我给你缝补一下吧。”
常轩却看都没看她,依然望着帐子顶,口中没好气地说:“你管这个做什么,反正还能穿!”
阿福被他这样一噎,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响终于又柔声劝说:“破了洞,穿着总不太好看。”
常轩却依然不动弹,口里倔道:“补了后带着一个补丁,更难看!”
阿福勉强抿唇笑了下道:“你脱下来,我给你缝,若是你不喜欢,大不了以后不穿就是了。”
常轩猛地坐起来,偏头看阿福,只见阿福唇边带着一抹柔和的笑意站在一旁。常轩脸上瞬时发烫,慌忙移开眸子,硬着声音说:“好。”说着便脱下外衣随手丢给阿福。
阿福接过来,拿在手里凑到油灯下,细细地察看白日见到的那个破了的地方,很快便看到了。她随后从袖子里拿出自己平日随身携带的针线包,戴上用惯了的顶针,又从针线包里找出搭配适宜的线,这才穿针引线开始缝补了起来。
常轩透过帐幔偷偷地看过去,阿福圆润光洁的侧脸因为一点灯火的映衬有了几分沉静,而她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脸上形成了一个优美的扇形。她一手握着衣服,一手捏针,时不时停下来细瞧,然后手中继续飞针走线。
常轩呆呆地凝视着这样子的阿福,一时之间万般心绪涌动,时而惭愧,时而无奈,时而甜蜜,时而沮丧。他从未有过这么一刻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成家了,有了一个娘子,一个会给自己做饭补衣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