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雪接过丫鬟手中的汤药,细心地吹去漂浮的药末。
苏夫人靠在床头,咳了几声,看着女儿,试探着说:“雪儿,听说你早上见过那个姓沈的了?”
苏慕雪的动作顿了顿,她的脑海中闪过那个人温润的目光,但她很快掩饰了过去,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苏夫人怒道:“以后不要再见这个人了!他气死了你爹,是咱苏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苏慕雪张了张嘴,想说爹爹是常年积劳成疾的旧病复发,这个人的出现仅是个引子。但是,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下了。仿佛此话一出,便有大不孝的嫌疑。
转而,苏夫人又担忧道:“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怎么能随便见一个外姓人?这要让叶家知道,不是平添龃龉吗?”
“娘……”苏慕雪低声说,“你多虑了。女儿自有分寸。”她将药递给母亲:“柳大夫说了,这药要趁热喝。”
苏夫人接过药,却没有立即喝下去,皱眉问道:“青枫那孩子还没有信回来吗?他这一去可也大半年了……”
苏慕雪摇摇头:“想是先皇驾崩,推迟了春闱大试。”
苏夫人诚心祷告:“观世音菩萨保佑,保佑青枫春闱高中,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到时我和叶老爷商量下,尽快给你们两个成亲,咱家也就有个依靠了……”
“娘……”苏慕雪站起身来,打断了苏夫人的话,柔顺的目光里多了一份坚持,“你不要事事想着依靠叶家,这会让人家瞧不起的。”
苏夫人怔了下,仔细回味,悲从中来,含泪道:“不靠叶家我们能靠谁呢?苏家宗亲凋落,我们孤儿寡母,你弟弟年纪又这么小,怎么撑得起这片家业?”
苏慕雪的眼中闪过一抹痛楚。
苏夫人还在絮絮叨叨:“再说,在家从父,出门从夫,还不是天经地义……”
苏慕雪抿了抿唇,不想再争论下去:“娘,您快把药喝了,不然就凉了。宋掌柜还在账房候着,我要去处理下柜上的事情。”
苏夫人这才将药喝了,苏慕雪接过碗,递上几粒陈皮,柔声说:“娘,您好生歇着,我一会就回来。”
苏夫人怜惜地看着她,长叹道:“唉,现在家里事事都得靠你,真是辛苦你了。你快去吧……”
苏慕雪送了她一个安慰的笑:“那我去了。”说完转身离去。
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背后传来苏夫人的长吁短叹:“唉,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苏慕雪的脚步顿了顿,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不,我不能怨天尤人!
想着,出了门直奔账房。
账房的案几前,苏慕雪闭上眼睛,按住了两个额角,轻轻地揉着。
那两个额角仿佛有一根细小的青筋在突突直跳,扯得头生疼。
宋掌柜看到她的反应,停下了报数。
不用他念下去,苏慕雪也知道他们苏家经营的绸缎庄子这个月又是亏损严重。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半年多了,而且每况愈下。
问题出在哪里呢?苏慕雪皱着眉头,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闪过沈离歌,一下睁开了眼。不错,半年前,沈离歌来找过父亲谈生意,虽然父亲语焉不详,但现在想来想去好像是沈离歌要吞并他们的绸缎庄,父亲坚称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产业,死活不给外姓人霸占。
苏慕雪思索了片刻,开口问道:“宋掌柜,我跟您打听件事情,听说苏州城去年来了一个外地人,叫沈离歌的,他也在井子巷开了间绸缎庄,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一直心不在焉地宋掌柜掩饰不住自己的诧异,眼珠转了转,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苏慕雪心里一凉,这个宋掌柜显然有很多保留,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有很多事情都有意或者无意地不去提起。
但她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地问:“那他的生意怎么样?”
宋掌柜想了想说:“他开的绸缎庄叫苏锦记,现在已经是全苏州生意最好的绸缎庄。”
“苏锦记。”苏慕雪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自言自语道:“他这是要将苏州全部的丝绸生意都拿下啊……”难怪爹爹骂他狂妄。她停下脚步,望着宋掌柜,用请教的口气问:“宋掌柜,您是苏州丝绸业界的老前辈,以您之见,这苏锦记的经营之道可有过人之处?”
听她语气恭敬,宋掌柜倍觉受用,下意识地想要炫耀自己几分见识,话便多了起来:“说到这苏锦记的经营之道,不得不说他们的那位沈老板……大小姐您知道,我从小做庄上的学徒,蒙老爷赏识,提拔到柜台掌柜,这中间三十余年都在跟丝绸生意打交道,但这位沈老板的手段,还真是老宋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哦?”苏慕雪诧异道,多了一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