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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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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莫子谦在国泰民安的日子里,纯属猪朋狗友。他若来寻我,其目的必定不离三件事:喝酒,赏春宫,逛青楼。

莫子谦虽然与我同龄,但因他的命途顺风顺水,远不如我波涛起伏的命数来得有风情,于是他便只好在色*情方面花些功夫,便以均衡。

莫子谦走上色*情这一条路,也不全怪他。据他所说,他如今这副花心小少的模样,是被两个女人逼出来的。一个,就是尚书府那狂野女沈眉……呃,也就是不才在下;另一个,是丞相府的呆傻女史云鹜。

史云鹜是史丞相的孙女。莫子谦跟史云鹜定亲的那二年,我尚还在失踪,因此对永京城这厢消息不灵通。后来,因我跟莫子谦走得近,便没有太多人在我面前八卦这桩风流韵事。倒是我爹每每提及,都要拍一把大腿:“嘿,别看那史姑娘呆呆傻傻的,当年小子谦听闻要与她成亲,愣是二话不说去青楼睡了十天十夜,睡得那个形销骨立精尽人亡啊……”

至于莫子谦为何睡,如何睡,其具体过程我也不好打听。言而总之,莫子谦因我而拒绝女人,因史云鹜,而流连花丛,遂,他与史云鹜的亲事,也闲搁置了这些许年,不了了之了。

在这样小风儿凉凉,气氛悠悠的夏日,想必小子谦那颗不安分的心,又该躁动起来。果不其然,他一盏茶尚未饮完,便迫不及待与我道:“今儿天气好,你耗在屋里头也不是个事儿,我陪你去烟柳子巷逛逛?”

我淡淡瞟了眼他撂下的茶盏,掏出扇子摇了摇,戏谑道:“你上次醉酒抱错了姑娘,被打得皮开肉绽,这回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提起这话,我蓦地又将扇子一收抵住下颚,若有所思问,“说起来,你上次抱错的那姑娘,好像是跟你有姻亲的史云鹜?”

莫子谦闻言愣了愣,脸色青白笑意尴尬,将话题一转又道:“你不是要去朝合楼将杜修那臭小子捞出来嘛?今儿天气甚好,我陪你去小倌苑子逛逛。你这么闲着等昭和帝的消息,指不定那皇帝老儿哪日兴起,设个套子让你钻,我看你还是早死早超生来得妙。”

他这番言语倒有几分道理。正好这几日,昭和帝尚还在回味我跟穆临简的那桩八卦,我趁他分不出心神,将这勾栏给逛了,也好了他一个看我笑话的心愿,我也能被嘲笑得更加彻底痛快一些些。

嗯,砍了脑袋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只美女。这向来是我走投无路的时候采用的原则。

朝合楼是烟柳子巷鸭立鸡群的一座小倌楼子。

傍晚黄昏,烟柳子巷热闹起来,朝合楼的南老鸨,也挥着扇子抛着媚眼声情并茂地往里迎客。

想来莫子谦今日有点不举,抑或者他见着男*色,便举不起来,他前一脚踏进朝合楼,后一脚便面色苍白地退了出来。抓起我的袖子便往后巷绕。

堪堪才走两步,便闻那男老鸨细着嗓子尖叫道:“呀,两位爷别躲呀,这儿便是朝合楼,二位要办事儿要熄火,往里请呀!”

我呆了呆,便回头望去。不料我这惊鸿一瞥又惹得老鸨尖叫:“呀,这不是沈公子沈侍郎嘛?里边请里边请!”

我还未作反应,却见莫子谦朝后一个趔趄,眼神飘忽十分诡异。我抬起折扇往他肩上一敲,凑上去道:“你在恐慌什么?”

被我这么一敲,莫子谦浑身又是一个激灵,神秘兮兮地与我道:“莫进去,莫进去,那呆头鹅在里面。”

我傻了片刻,这才想起莫子谦背地里称史云鹜为呆头鹅。这也无怪他。却说这史云鹜因没有娘教,家里就一个外公,一个兄长,因而她十九岁的年纪了,也十分不开窍。隔三差五就往烟柳子巷跑,叫他外公和兄长回家吃饭。

我望了望天,见晚霞满空鸟雀归巢,便晓得史云鹜又来叫饭了。我对莫子谦说:“咱们暂且避一避。”

未料我们还未走远,便听身后清脆一声:“沈哥哥——”

我脑子嗡了一下。三年了,每每听到有人唤我“沈哥哥沈弟弟沈叔叔”,我心里都会不小心腾升出抽人的欲望。

我跟莫子谦都未来得及闪避,便见得一个凹凸有致的湖蓝身影朝我们跑来。待史云鹜在我们眼前站定,我上下打量一番不由心生感慨。

她这身男装扮得真是好啊,扮得大家一下子就能瞧出她不是个男的。小衣裳穿得腰是腰,臀是臀,胸口是胸口。因我是个扮男装的专业人士,看着她这般模样,便忍不住要点评点评,因而我问:“不知史姑娘这身……呃,长得如此苗条紧绷的长衫,是哪里弄来的?”

话毕,我抬扇默默地在莫子谦的脑门上敲了敲,因他方才的目光黏在史云鹜那凹凸有致的胸口处。

史云鹜呆了一下,嘿嘿笑道:“我来朝合楼里寻我家大哥,所以要扮男装。我大哥的衣裳委实大了些,我便寻了他十二岁的衣服来穿,将将好合身。”顿了顿,她眨巴着眼睛道,“我方才在大堂里绕了几圈都没寻着人,反倒惹得所有人都瞧着我。我估摸着他们是见我面生,正打算是不是寻个熟人带着我找大哥,没想到就听到老鸨在喊沈哥哥。”

语毕,史云鹜又从眼风里虚虚朝莫子谦一瞟,脸微微有些红,抿嘴低头就讪笑起来。

她这副神色,看得我通体一个激灵,再望向莫子谦,他也是脸色一僵,转而就吹起小曲儿,去看树上一只鸟。

以我多年在风月场上的历练,这二位的形容,八成是有点儿苗头。

俗语说,拆他十座庙,成他一桩婚。

我最近时运十分不济,也只好牺牲莫子谦,给他和史云鹜制造个机会。须知若莫子谦这样的流氓能被制服,那我该积下多么大的善缘。

想到此,我便毫不犹豫地退后一步,笑道:“史小妹妹,今儿沈哥哥来朝合楼有要事。你家哥哥史竹月不好男*色,八成是陪哪家达官贵人逛完了就绕去旁的楼子寻乐去了。”顿了顿,我又瞟了莫子谦一眼道,“哈哈,刚巧你莫哥哥这会儿空闲,让他陪你去找找。”

史云鹜一喜,莫子谦一怔,两人皆皆震惊地瞧着我。我拂了拂袖子,挑起折扇,道了句:“慢走不送。”便窜到朝合楼里去了。

我发觉,我做人益发厚道了。

我在朝合楼里逛了良久,都没见到杜修那浑小子的身影。想来他两年前来永京时,还非常纯洁,而今阔别两年,他已然可以遁迹于烟花柳巷之中,直接打入脂粉群的内部,可见他本事了得。

我正在欷歔,却见老鸨招呼完客人,又匆匆走了过来与我道:“对了侍郎,今儿下午楼子里来了个长得忒好看的公子,领走了一个小公子。让我给你说一声事情已经办妥了,他会将那小公子送你府上去。”

我一愣,不由问:“你说的长得忒好看的公子,是哪位?”

老鸨闻言却是一惊,惊罢又猥琐地笑了,用胳膊肘将我一撞道:“自然是穆公子呀。我说沈公子,你这二年甚少来我们朝合楼,八成就是跟这位穆公子好上了吧。别说,他那模儿样,连我们楼里的头牌,常跟你厮混的小子谦也比不得半点,难怪你……”

话未必,却又是哪边在唤老鸨。老鸨尖着嗓子应了一声,眼风里又朝我暧昧地看了一眼,抛下一句“日后常带穆公子来玩儿啊,我楼子里的孩子们今儿下午看他都看傻眼了”便施施然离开了。

我脑中一阵繁乱,刚往楼子外走了两步,却被一个粗狂大汉拉了手去,一边道:“哪儿来的白嫩小哥,来,给大爷香一个。”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便被握住,一个软软湿湿的,又十分扎手的东西贴了上来。我定睛一看,竟是那大汉胡子渣渣的嘴。

心中一阵作呕,我想也未想,吼了一声:“亲你大爷!”便抽出折扇就往他的左颈子猛地打去。“噼啪”几声,数道深深的血印子便出现在他脖颈之间。

这么一下,大汉的酒也似醒了一半,瞪大眼睛将我瞧了瞧,竟露出个猥亵的笑容道:“哟,还是个火辣的小白脸。”

我见他又伸手来勾我,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不想竟撞入一个怀里。

身后之人将我略略一扶,我还未来得及看清是谁,便见得一只修长的手从我身后伸出,在那大汉的腕部一钳一撇,便听得那大汉鬼哭狼嗥的叫起来。

“你……”他收手将我再扶定,这才问道,“你没事吧?”

听得是穆临简的声音。我猛地回身抬起头,却不想他这时也将好俯下脸来。

鼻子挨着鼻子柔软一擦,我脸一红,他身子一僵。

这时却是那大汉又起歹心,见我二人愣怔,低吼了一声像是又要扑来,我一怒,转身举起扇子作势要打,那大汉却是被我吓着,看了看我,再看了看穆临简,灰头土脸地遛了。

不知觉间,暮已四合,晚天一片水蓝色。

我跟穆临简并肩走出楼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在心里寻摸了半天话题,这才侧脸问了声:“你为何……”

未问完,因见得他也恰恰侧过脸来,修眉下一双沉澈的眸子直看入我的眼中。

我吞了口唾沫,吸了口气,告诫了一下我那懒惰的心肝别太过兴奋,又再接再厉地问:“你为何……要帮我寻南俊王的小世子?月前明明是你,跟皇上提议让我来的。”

此言一出,穆临简却愣了愣,须臾他轻笑起来:“月前我见侍郎处处避着我,便寻了这法子,将你约出来。不料前些日子,竟……竟在泊仙池轻薄了你,只好帮你将小世子寻了,权且陪个罪。”

他的声音沉澈如夜下的泉水,听得我脑子里都像塞了棉花。我虚弱了一会儿,十分有才地捡了个重点问:“将我约出来?”

穆临简“嗯”了一声,在夜色中站定,风扬起他的衣衫,他的笑容也在风里发散开来:“有个地方,一直想带你去。”说着,他又走近了一步,低声问:“去吗?”

虽然他没说去哪儿,也没说去干嘛,但我此刻,脑子里的筋骨已经十分柔软,嘴里的舌头已经十分虚弱。因而我虽然拼命阻止,怎奈我的脑子和我的舌头都不听话不动作了,是以,我只好用我的咽喉发了一个轻声。

这个轻声是——嗯。

天色很暧昧,将歇未歇。月亮反倒挂出来了,一片濛幽的华光,将灼亮的星子也掩去了几分。

我跟穆临简在长街月下并肩着走。街上人不多,偶尔有几声话语。

这样的气氛,真是十分的销魂。

我的小魂魄儿被销得七荤八素,我在苟延残喘之际,坚韧地又寻了个话题来调节气氛。

扬了扬折扇,我笑道:“我听朝合楼的老鸨说,你今儿下午去他们楼子逛了一圈,便叫所有小倌看傻了眼。”顿了顿,我虚虚瞟他一眼,又笑,“别说,你这张脸还真招他们喜欢。”

穆临简闻言,转头来看我,挑起一边眉毛道:“你不也是。我去尚书府,听闻你来了朝合楼,方才赶来寻你,便撞见你被一大汉拉着手要亲。”想了想,他也笑盈盈地看着我,“你到够泼辣,那几下打得狠。”

我讪讪地用扇子挠了挠后脑勺,猛甩了几下先前被亲的左手,道:“别提了,那人的嘴胡子渣渣的,我的手这会儿还疼着呢。”

这话说完,穆临简却默了默。月色下,他忽然顿住脚步。我转过头去看他,只见他一双水色滟潋的眸子又眯了起来,里面满满的竟是贼兮兮的笑意。

我纳罕地顿住脚步,正要问他怎么了。

不料他却忽然伸出手来,牵住我的左手,便送往他的唇边。

我看见他闭上了眼,慢慢地垂下头,光润的唇在我的指尖湿柔吻过,慢慢又将我的指尖含在嘴里,湿热的温暖的感觉,从手指一路传到心里。

当他促狭地张开眼,勾唇一笑问:“还疼吗?”的时候,我的小魂魄儿,已然没出息地被销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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