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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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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白日,无所事事。

我因昨夜未睡好,第二日醒来,又摸回床上睡了几遭回笼觉。本来早起时,天还淅沥沥地落着雨,待我睡到午过再起身时,已是夏日艳阳当空照。

且说人睡觉需得有个度,睡少了精神不济,睡多了脑子昏沉。我在床上赖到未时才起,一脑子里混混沌沌塞得全是浆糊。披了外衫,胡乱洗了把脸,我踢着鞋往厅堂里去。

路上碰见书童小二三,他告诉我两桩事。

一是今日尚书府访客不断,就这会儿了,天牢的牢头宋良还在我家厅堂里坐着,与我爹,杜修一起磕牙。

二是我娘亲觉得近日尚书府风水不济,今儿一早收拾了遍去永京城郊的一座庙宇,打算斋戒沐浴半月。

我私以为拜神拜佛,不过是求个安慰,求个寄托。

我出生至今二十二年余,也曾在倒霉的时候,天真呼喊过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后来我发现,这些神仙们非但不帮助我,反而喜欢玩弄我。

若不是他们玩弄了我,我也不至于在短短的二十余年,就活成现如今这副熊样。

对于神仙对我的玩弄,我也曾置疑,也曾困惑,也曾百思不得其解。

我将这一困扰跟我爹倾诉之后,他明确地指出:“孩子,你不能同时呼唤玉皇大帝和观音菩萨,他们不是一家子的,你这样呼喊,让如来佛祖情何以堪?”

被我爹这么点拨一番,我便去翻了翻神仙谱,这才得知玉皇大帝的夫人是王母娘娘,他们是道家的。而观音菩萨,其实是如来佛祖的坐下,都属于佛家。

我十分委屈,因我从来不知晓神仙与神仙之间,还分得如此清晰。如来佛祖这么忌讳观音菩萨的私事,说他们俩没有点隐晦的禁断之情,打死我也不信。

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得了这个教训,我便格外小心地又查了查神仙们的供职,遂得知天上有个神仙叫命格星君,专管世人的命途运气。

从此以后,每每他人含糊地呼喊老天爷时,我都甚英明地在心里默念:命格老,命格老,天灵灵,地灵灵……

事实证明,命格星君怀才不遇有些年头了,近一两年被我频频呼唤,他将他的满腹才华都倾注在我的身上。是以,即便是在禽兽横行的瑛朝朝堂,我也这二年也过得很平顺。

今日,命格星君又格外眷顾我。我方才绕到正屋门口,便偷听到一桩八卦。八卦者有三:我爹,宋良,杜修。

宋良道:“今晚这桩筵席,明里是给小世子接风,暗地里,大家就想瞧瞧他二人的感情到何种程度了。别说,沈可儿真真是真人不露相。三年了三年了啊,不断则已,一断惊人,竟然搞上了国师大人。”

我嘴角抽了抽,对他用的这个“搞”字,很是不满。

杜修道:“你不提倒也罢了,昨日我见小可哥哥与穆哥哥只是走得近了些。今日就着你的话再想想,果真有些蹊跷。”

我爹问:“什么蹊跷?”

杜修高深莫测笑了笑:“前两年我来永京,小可哥哥虽跟子谦哥哥走得近,但若大家一道出行,一直也是呆在一起的。昨日我几人上丞相府,也就一夜时间,小可哥哥跟穆哥哥单独处了两次。两次后,他精神都有些恍惚,我看他是真地瞧上穆哥哥了……”

我心肝颤了颤,对他最后这个结论表示质疑。然而不知者无罪,我便也接着听下去。

宋良道:“穆临简我瞧过,我瞧过的啊。那模样长得忒好了。也难怪沈可儿瞧得上他,就是不知他二人是怎么相见的……”

我暴怒,怎么相见的……还不是当初你让我去仙鹤茶楼,从赵明手里抢任玉儿……

气血翻涌了一会儿,我再回过神来,便听得他们八卦已近尾声,倒是我爹的一句话让我浑身都打了个激灵:“若说国师对我家小可儿没感情,也不大可能。今儿一早天还未亮透,他便冒着雨来了一趟,在厅里等到巳时雨注了才走。”顿了顿,我爹似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接着道,“走前他还留了个字条,让我交给务必交给小可儿。”

我闻言一愣,不知觉间便绕到门口,怔怔问了句:“什么字条。”

一屋子的人都呆了。

字条上仅写了寥寥八字:接风宴上,万事当心。

我心中一凛。穆临简做事拿捏有度,且不论我昨夜还与他闹了别扭,他一大早能冒着雨来尚书府等我良久,最后留下这么一张字条,足以说明这次太傅府的接风宴定有端倪。

我若遇着正事大事,虽能细心,但却不够谨慎。这三年能相安无事,一来是因着运气好,二来也是因时局好,史丞相能压着袁安一派。

见着这么一句“万事当心”,我不禁也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切不可在接风宴上漏了马脚。

一颗心惴惴不安,下午的时日一晃而过。宋良今日来尚书府并非偶然,而是因着那“欢喜天地”的匾额,来与我爹商讨所谓国事。

宋牢头因在我家蹭了顿饭,临走前,他知恩图报地说:“沈可儿,你若有朝一日误入歧途,来了我家天牢,你放心,大哥我好吃好喝地款待你!”

在乘着马车去太傅府赴宴的一路上,我一直十分困惑。为何宋良临别的话,不对我爹说,不对杜修说,不对小二三说,偏偏要与我说?难道他觉得,我最有误入歧途的潜质?抑或者他以为,我长了一张犯罪的脸孔?

我在欷歔之际,不得不提的是,宋良有一双慧眼。

我确也犯下了欺君之罪,且欺了君主三年余,期得天昏地暗惨绝人寰。因此,每思及自己的壮举,我都倍感荣幸。

太傅府在丞相府的对门,我两天内,两次来到此处,心境全然不同。

霞满长天,暮色将合。太傅府后园的水苑,一排红灯笼沿着水岸曲折挂起。

我与我爹杜修到时,水苑里已然宾客济济,朝臣们三五成群的围在红灯笼下有说有笑。

这筵席名义上虽是为杜修的接风宴,然而杜修作为南俊国小世子,此番来朝不过为着私事,来寻我与莫子谦,因此这厢筵席也并非多么正式。

因杜修上次来永京,是受了南俊王的意,让他学习学习中土文化,今日袁安办得这接风宴,便也在每个灯笼下,挂了一张灯谜,增添些么情趣。

我将手探进袖子里,摸了摸走前揣着的风柳木槿扇,探头探脑寻了半日,也没见着穆临简的身影。这把风柳木槿扇,是我最爱的折扇之一。我本打算趁着今日气氛甚好,将它送给穆临简,权且为昨日的言语之失赔个罪。未想我寻摸半晌,却连他的影子也没望见。

我正惆怅,杜修忽又凑我耳畔问了句:“小可哥哥,为何今日不见莫子谦?”

经他这么一提,我四下望去,果真连莫子谦也没来。聚会筵席,却无知己朋友对饮,我一时间深感无趣,拉着杜修寻了个小座坐了,闷闷吃起点心来。

因杜修是今日筵席的主角儿,很快便被请走了。

我正闷头要倒酒喝,旁边却有人递来一只酒杯。我抬头一望,来者却是史云鹜的兄长,工部尚书史竹月。

他表情冷淡,也似不大欢快。见我接过他手里的酒饮了,史竹月这才往我身旁一坐,闷闷道:“你这几日,能不能劝劝莫子谦?他招惹青楼姑娘便也罢了,何必来招惹我家云鹜?”

我“咦”了一声,四下望了望,恍然道:“难怪今日未见着莫子谦,他莫不是上你家寻史小妹妹去了?”

史竹月看我一眼,叹道:“他今日一大早顶着雨便来瞧云鹜。在西苑又是耍剑,又是烧菜,惹得鸡飞狗跳。这倒也罢了。晚间太傅府这边有筵席,他本也当过来。岂料这浑小子说他见过杜修了,还说我跟丞相都来这边,云鹜便无人照料,硬是不过来。”

我听了这厢言辞,料定莫子谦此番是春心大动,不可自拔。

本来,莫子谦与史云鹜有婚约。他要去瞧瞧史小妹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史小妹妹除了傻气笨拙些,为人忒单纯,长得忒漂亮。因此那傻气笨拙在她身上,倒也能凸显几分可爱动人。

莫子谦这倒霉孩子,生生要等到他将丞相府的人得罪干净了,才发现史云鹜是个好姑娘。依我说这也是他自作孽,自食其果。然我作为莫子谦的朋友,又免不得要为他说几句话。

瞥了瞥史竹月的一脸郁色,我道:“史小妹妹是个老实人。老实人都死心眼。她这几年未再嫁人,根本的由头,怕不是没有人上门提亲吧?”

史竹月的脸色白了白。

我从他这一白中得了答案,更胸有成竹道:“既然有人上门提亲,这几年却又从未听说史小妹妹跟其他人定亲,应当是她自己将这些亲事给推了吧?”顿了一下,我拍了拍史竹月的肩,又给他斟了杯酒,“你对莫子谦这么大成见,定不是因为五年前他拒婚一蹴而就的,而是气这些年,你家妹子为了他,推了这么多姻亲吧?”

史竹月郁郁地看着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他这一动作,也算是默认了我之前所言句句属实。我接着道:“俗话说事有两面,俗话又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现下莫子谦对你家史小妹妹动了心,你合该趁热打铁,成全了他二人,岂有棒打鸳鸯的道理,你以为呢?”

说完这番话,我忽觉自己又有了十足动力去掀了将军府的小金库,刨了莫子谦的私房宝贝箱子,夺他百十把折扇,万千个玉坠子也不足为过。

不料,史竹月又萧索了饮了三杯酒,起身离开前,阴森森地看我一眼,道:“与其让云鹜嫁给莫子谦,我看倒不如让她嫁给你。事不宜迟,我等哪日皇上心情好,这便上书一本,将此事定了得了。”

我猛然呛了口水,一句“使不得”还未说出口,却见前方史竹月刚迈出两步,便被人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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