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西觉得,在她那么多次的奇妙“生命”中,所学到最好也是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
——let go,and move on。
这让她永远珍惜已有并仍有的,同时也能满怀爱意与勇气去面对新的。
这是很棒的经验,值得她一直奉行下去。
所以再一次睁开眼见到程家妈妈时,程西西又成了那个聪明懂事又乖巧的程家闺女,并且她挺享受这个。而程西西那个跑酷爱好者的香蕉堂弟,回国这段时间也颇找到了些同道中人,不再成天逮着她问“中国功夫”,倒是让她过了段清静日子。
过了五月,天开始渐渐热起来,但夜间却是凉风习习,舒爽非常,叫人夜夜好眠,一觉到天明。
这天程西西睡得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正想摸过床头的闹钟看时间,谁晓得胸口一阵翻涌,张口竟然吐了水出来,边上还有人拉拉杂杂地喧闹些:“吐出来了吐出来了!”“神佛庇佑,哥儿有救了!”之类的叫嚷,又有人在她边上儿一声肉一声地哽咽啼哭。
程西西当即明白自己又一次地入梦了。奈何她现下实在没精力去弄清周遭情形,就晕沉沉地昏了过去。
等苦渍渍的汤药灌了好些天,大夫终于发话说“哥儿这是大好了”,程西西也已弄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这回到的又是个有名有姓有来历的地头,就连她的这具身体,也是赫赫有名——其臭远扬三千里,正是被称作“古今第一奇书”的《红楼梦》中,荣国府贾代善的长子,好色悭吝,昏聩无能的贾赦,赦老爷。
既来之,则安之,程西西倒也并不挑剔。
她病中这几天,屋里还没弄清楚名姓的丫鬟婆子被换了大半,住处也给挪了地方——原先是跟着大奶奶史氏住的,现在却给移到了正院里,太太周氏跟前。
想来正主儿的贾赦多半是因为什么后院争斗落的水——程西西病着的那几天,也有几个被称为“X姨娘”的人来探望过呢。
这件事,细想了就十分无趣可憎,好在程西西眼下养在太太跟前,轻易也没什么倒人胃口的事能到这院子里。
她这时两周岁刚过了一点,正是粉嫩趣致的时候。贾家的基因,其他不敢说,外貌上却是一等一的,平时又都穿得颜色鲜亮,看着简直比画儿上的年娃娃还招人,外加程西西卖起萌来还一点都不会觉得害臊,把太太给稀罕得,完全当成了宝。
反倒是史氏,明明是亲生母亲,却只有每天给婆婆请安,伺候用餐时才能见上自己儿子,实在苦逼得很——好在太太周氏倒不是刻薄性子,时常史氏请了安伺候了早饭,回自己院子里去主理事务时,就让媳妇把贾赦带去呆上一个半个上午的,并不曾让母子薄了情分。
但周氏出身小户人家,不像史氏——虽然史家眼下不及荣宁二府煊赫,到底传了数代,史公又官拜尚书令,称得上世代簪缨之家,所以史氏除了大面儿上的规矩不错,心底却并不很瞧得上这婆婆,便是周氏在她过门不久便将理家掌事的权交到这媳妇手上,她也觉得份内应当。
到底如今荣国府往来都是京中勋贵,周氏手底下要是错了一丝半丝的叫人笑话了去,损的可是荣国府的颜面。在史氏想来,周氏也是有这自知,方才爽快地松了手放了那么点权——君不见那账册锁匙还是在太太手上?
周氏是个精明的——否则宁荣二公当初拼杀战场上时,她也不能和嫂子两个将那一大家子护好——媳妇心里瞧她不上,她又哪里能真心疼爱起这媳妇?
又因为贾代善是她独子(周氏膝下只得一子一女,另有一双庶子庶女,是荣国公后来纳妾所出,年岁尚小),史氏过门三年无出,周氏便给儿子塞了两个颜色好的通房,后来又捡了个她身边素来有体面的大丫环,给儿子开了脸抬了姨娘,把史氏给气得,活活得了心窝疼的宿症。
偏偏又有荣国公同僚,为了笼络交情,将自家远房叔伯兄弟的庶女说给了贾代善作二房,正正经经摆了酒抬了进来。
史氏恨得咬牙切齿,干脆将自己的两个陪嫁丫环抬了,院子里有了四个有名份的,任谁也不好意思再往里塞人。她又成日见地吃些药丸药汤,到处求来搜寻来的求子秘方,好容易怀了个贾赦。
有了儿子说话也硬气了,太太到底不是刻毒人,见儿子后继有人,媳妇来请安时也就不再明示暗示些停了汤药的话,撂开手不去管贾代善院子里的事,婆媳关系这算是进入一个相对平稳发展的时期。
这六七年的媳妇当下来,史氏也算是认清楚想明白,做人媳妇到底不比当女儿家时那般恣意。她和贾代善少年夫妻,恩爱非常,不容人插一只脚进来,不还是给插了那么多脚?
所以她也没想要卡着院子里一众人不准她们生育,只是想着贾赦年岁太小,待他开了蒙长些年纪,再出来个庶弟庶妹的方才无妨,谁晓得太太给的那李姨娘不声不响的就偷偷怀上了,气得她心窝又开始疼,再加上贾赦落水,院子不干净,一堆的事扎在一块,让史氏大病一场,等她起来后贾赦已经给抱到太太跟前。
史氏同周氏本有心结,这回生剜了她的心头肉去,那李姨娘又日日在她跟前添厌,让她将太太愈发想到了十分地坏,只疑心近来之事桩桩件件俱同周氏有干,如今抱走贾赦更是为了钳制于她。
史氏生恐自己的倚仗在周氏跟前养得时日长久,会远了自己,眼中只有祖母却没生母,所以贾赦每每随她回院子里,就十分地笼络,不叫他有一丝半点的不趁意,以免起了“奶奶待我不如太太待我来得好”之念。
再加上贾赦此时是府中独苗,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周氏也将他疼得眼珠子似地,只怕他有磕着碰着,哪里会有半句教训。
这么过了大半月,程西西直呼吃不消,心想那本尊贾赦能长成日后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样,这两位绝对结结实实地有份功劳在那。
估计等贾代善发现自家大儿子长歪了时已经太晚,追悔莫及,所以那后边的贾政就给教成了那副道学模样——矫枉过正啊。程西西叹息。本来好好的说不定能跟贾敬那样成读书种子的娃儿,给教傻了,呜呼哀哉。
不提荣国府后院这些婆媳不对付,妻妾难相处的闹心事儿(朱门大户谁家没有呢?不过一床锦被掩了去),说说最近享受到了含饴弄孙,人生至乐的国公爷。
这荣国公贾源和宁国公贾演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个,出身不过是寻常武职世家,长兄贾演补了其父的典仪,岁俸银才二十三两,却要供一家大小嚼用,实在无甚前途。
时值北胡西羌连番作乱,朝廷失了陕西路绥德,延州乃至庆州,环州等大片土地,贾演贾源兄弟俩合计一番,卖了祖上的十亩水田,凑份礼给上司,寻门路调去了振武军,好博个前程出来,走前便将家中老小留给周氏妯娌。
西军多悍勇,又都是世代军户,贾氏兄弟初到时闹得灰头土脸。他们两个生得俊俏非凡,就是戏台上妆扮起来的旦角也多有不如,那些军汉们心里只当是俩兔儿爷,更是没人服他们。
但贾演贾源哥俩天生的好力气,弓马娴熟,自幼也读得兵书,上阵搏杀拼在前头,硬生生收服了那些军汉,一路从军校,把总,千总升了上去。
到后来磁窑堡会战时,因为兄弟俩奋勇拼杀,得了被派去镇军的当时还是皇子的今上青眼,此后便青云直上,成为今上在军中的嫡系心腹,这才有了如今的宁国公,荣国公。
程西西以前看红楼,十分疑心曹公是在胡吹大气。
你看那什么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的,全都在你贾家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没见人家世界小姐还生了个歪瓜裂枣的儿子出来吗?
哪里有可能跟贾家沾亲带故了,就能长得如花似玉的事?没天理了啊。
如今亲眼见了,这才明白其中因由。
这荣国公贾源,简直是帅得惨绝人寰的美大叔一枚,贾家子子孙孙,能继承到他两三成的相貌,估计就好当个美人。
基因实在太好了哇!
从红楼那书里来看,贾府子孙,的的确确用外貌证明了遗传学的严谨性。不过他们又用出息来证明了遗传学的多变性,可见这实在是门高深的学问。
程西西也觉得玄妙非常,就不再纠结这问题,每天最大乐趣便是荣国公下了朝回来逗弄孙儿这段时间。
跟着美大叔遛圈儿讲古,时不时地被领上街瞧个新鲜,来了客还能去书房作个吉祥物好炫耀:“瞧你们这群老头,谁家能有我家孙子这么聪明伶俐标致漂亮的娃儿?活像老子我啊,种好没办法!”,偶尔还好跟美大叔去城外跑马(虽然只有旁观的份,但每次还是把周氏史氏给担心得),真是其乐无穷,程西西十分满意。
——要是那两位能别动不动就把她搂在怀里,心肝肉儿地摩挲,这日子就过得更有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