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时只见有个高瘦的女孩儿走了进来,小鹃一见便笑道:“刚还想去叫妳,偏巧妳来了,这就是我跟妳说起过的香兰,进府那天我遇见她就觉得投缘,有说不完的话。”又对香兰说道:“她叫雪凝,别看大不了咱们一两岁的,可是二等丫鬟呢,多亏了她常常护着我,要不我可糟了。”说着一吐舌头。
香兰笑着打招呼说道:“雪凝姐姐。”见雪凝穿着半新的靛蓝缎子袄儿,白色掐牙背心,下面是石青色裙子,容长脸面,眉毛淡得看不出,用眉黛笔划得很长,生得一双杏眼,嘴微有些大,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纵然并不十分美丽,但是谈吐温柔,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雪凝笑着摆摆手:“叫什么‘姐姐’,平白把我喊老了,小鹃都叫我雪凝呢,妳也别见外。”瞧见香兰手里的绿豆糕,嗔了小鹃一眼道:“这绿豆糕还是昨天的呢,已经不新鲜了,我过来的时候看见咱们小厨房里正蒸芙蓉糕,我去拿两块来。”
小鹃连忙扯住雪凝的袖子:“妳疯了,要让迎霜她们看见,还不撕了妳!”
雪凝笑着眨眨眼:“小厨房里可不全是迎霜的天下了,妳放心,我心里有数。”说着出去了。不多时回来,帕子里兜了几块热腾腾的芙蓉糕,另一手拿了一只金盏花陶壶,张罗道:“快把杯子拿来,这里面是蜜茶呢,早晨给太太沏的,太太没吃完给了红笺姐姐,红笺嫌太甜了,放在小厨房里没个人吃,我悄悄问过端出来了,咱们兑点热水,就着糕吃。”
小鹃连忙提了铜壶沏茶水,三个人便团团坐在一起,吃着糕喝着茶,香兰刻意交好,雪凝也随和,再有小鹃叽叽喳喳的,三人便笑语晏晏,十分欢快。雪凝是家生子,进府的时候年龄还小,留在知春馆做些杂活,后来年纪渐大,赵月婵将长得风骚妩媚的丫头全都打发了,见她生得并不十分美丽,且老实伶俐,交代的活儿没有不尽心竭力的,便将她留了下来,过了几年,升了二等。
香兰吃了一块糕,喝了一口暖融融的蜜茶,便问道:“说起来,今儿个我们姑娘倒是给太太来添麻烦了,说吃食不如原来的好,减了份例,点心也不像原来按时给送,即便送来也只有四五块,不够吃的呢。不知道其他几位哥儿、姐儿是不是也减了份例了?”
小鹃含着糕,含含糊糊地说道:“就属妳们姑娘事儿多,她在寿禧堂外头跟琉杯打架,全府的人都知道了呢!琉杯还因为她挨了十个板子,真是没做好梦。”
雪凝显是比小鹃老练知事,好似明白香兰为何说这些话,看着她笑了笑,说道:“饭菜的例儿都减了,只是……每月的例银却涨了,只是涨的那些银子直接补贴到吃食上了。”说完便闭了嘴,将话头扯开去聊小鹃衣服上的花样子。
香兰愣了愣,睁圆了眼睛。哎呀呀,这表姑娘跟太太比,道行可真太浅了!太太把吃用的份例减了,却把主子们的月例升了,升的那部份银子直接补贴到饭菜里 ——合着换汤不换药,主子们吃的用的和原来一样,只是这环姑娘就跟原先大不一样了。她在府里吃白吃白住,府里却不给她月例的。这可完全是针对着曹丽环来的,偏这位表姑娘还不识趣,没问明情况就找太太闹了一场,人家还说不定在背后怎样笑她呢!
香兰颇为感慨了一番,心下盘算再过几个月,曹丽环就要出阁,自己是林家的丫头,当然不能给陪送出去,自然要再换主子伺候,当下便三言两语的跟雪凝套问府里几位哥儿姐儿的性情。雪凝便将她知道的说与香兰听,不知不觉过了两盏茶的时间,香兰便起身告退。
临走的时候,雪凝给香兰抓了一把瓜子和杏干,笑着说道:“没事儿的时候便过来找我跟小鹃串门子罢。”
香兰也有些依依不舍,约定下次一定多坐上一会儿,这才转回到罗雪坞来。
香兰回到罗雪坞,站在大门口探头探脑往内一瞧,见厅里静悄悄的,依稀从寝室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刘婆子站在一丛芭蕉底下跟她招手。香兰跑过去,刘婆子对屋 里一努嘴说道:“方才还撵着狗打呢,后来大房的绮姑娘打发个小丫头子送来个帖子,好像明儿个绮姑娘要开个茶会,请罗雪坞这位母夜叉去呢。等那个小丫头子一 走,母夜叉就消停了,又打开衣箱开始挑衣裳了。”
香兰点了点头。曹丽环最爱出风头,有了这样跟林府小姐攀缘的机会定不会放过。此时卉儿在窗户里喊香兰的名字,让她过去给曹丽环改明天要穿的衣裳。香兰便收拾心情,回去给曹丽环修改衣裳,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