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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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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侍郎被收押后十五非常幸运的得到了三日休息。

平日与他最亲近的三十儿在各种羡慕之余,拎着两件衣裳来找:“十五哥,您给缝补一下好不?”

十五抬头看了一眼,用下巴往旁边一歪,“放在那边儿吧。”

桌子上已经堆了一摞乱七八糟揉成一团的衣衫。

三十儿怪叫:“啊!这都谁的呀?他们太不仗义了。”说着动手翻了翻,拿鼻子一嗅,“唔,有二十二的,就他汗味最重。有初八的,有十三的,这些畜生!没天良啊!”

“嗯,你们都是一路货色。”

十五手里缝着的正是初一的腰带。只见他捏着针在布料间敏捷穿引,宛若游龙,缝的又细又密,脚边还放了两件缝补好的。

靠过来趴在他肩膀上看了一会儿,三十儿笑着说:“怪不得十七说你是面糙心细。哎,我得走了。”

十五手上顿了一下:“一路小心。”

三十儿已走到门口,回头一笑:“好!”

来回弯折着手指间的布料,十五专心致志的缝缝补补。

他喜欢这种难得的宁静,专注于手中的活儿,看细细的针一闪一闪的穿梭,拉线,展平,果然缝得很好。

面糙心细?

十五有点儿得意的笑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纸映亮了小小的屋,补完最后一件衣服伸个懒腰站起来。他们的衣裳磨损很快,潜伏的时候极容易勾到树枝等物。虽然李大人从未克扣过他们吃穿,可总有粗心的,新衣裳上身两天就搞出个洞。

走到房门外站在墙边,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让人想睡……

十五摸了摸藏在怀里的一张小纸条。

这是两天前红姐递进来的,当时上面是一朵工笔蔷薇,用火烤一烤,就可以看到蔷薇花下有两行小字。

“城南三里巷,柿树栽两旁。”

十五换了红姐在年前给他买的青布棉袍,又揣了一块过年时大人赏的利市银子,穿过密道从二叔的小屋里出来时,老人家正在小睡。

轻手轻脚的搬动机关,双手抬着柜子免得发出那吱嘎吱嘎的声音,刚合拢,有破空之声,后背上一麻,继而胳膊也酸软下来。

惊呼:“二叔,自己人!”

“自己人躲不开我的黄豆?”

十五转过身从地上捡起来一把“暗器”,黑着脸:“二叔,您这次用的是芸豆,不是黄豆。”

老头儿盘腿坐在炕上笑得很慈祥,轻描淡写:“哦,拿错了。你这打扮不似要去干活儿,有出府令牌么?”

十五赶紧从怀里掏出来一小包烟丝:“您看过年的时候我正好盯着活儿,也没给您送点孝敬。这个是从南边带回来的好烟丝……”

二叔默默的抓起来一把炒得咯嘣咯嘣的铁蚕豆,作势挥手,吓得十五立刻跳着躲到一旁:“别!这玩意儿打上来人就残了!”

“那还不快说正经的?”

无奈,只好说:“我想去看看四哥和红姐。头年从南边回来有点儿麻烦,害他们丢了住处,前儿红姐来的消息,换了新地方。我过年得了大人的赏,想送一些过去贴补他们。”

二叔掂着手里的铁蚕豆,眯眼想了一会儿:“你去吧,两个时辰内必须回来。”

十五喜极,蹭的一下蹿到门边就要挑帘子出去,结果腿窝又挨了一下铁蚕豆暗器。

二叔哼了一声:“臭小子!烟丝留下。”

刚过了正月十五,商家店铺剩余了不少给过节走亲戚用的礼品,有打好了包装的点心匣子或者熟食蒲包等。如今节也过完了,这些东西零碎的堆在柜台上。

小伙计见进来位神态憨厚的客人,身上是簇新的青布袍子,衣裳折叠的褶子都没抻开呢。特意穿新衣,又来了店里直眉瞪眼的看那些礼品匣子,八成儿就是要去走亲戚的。

伙计眉开眼笑,老板交代了,尽快把这些剩的卖出去,没想今儿就有冤大头送上门来!

凑上去先不说匣子的事儿,指着店里的散装点心一通吹嘘,还用小竹夹子给夹了一小块枣泥酥皮尝尝,“您吃着合口么?”

客人挠挠头:“好吃。”

伙计一伸脖子,神神秘秘的说:“您瞧瞧这匣子,多漂亮,多提气!里头就有这种酥皮点心,还有别的糕点,一盒连包装二百个大钱,您来几个?”

“唔……”

伙计再接再厉:“您这是要去串亲戚吧?都说好事成双,您来两盒,拿着多像样啊!”

“呃……二百钱,有点贵了。”

“行!冲您这好面相,一看就是特孝顺特善的主儿,我一盒给你降二十个大钱,您来俩,再饶您十个大钱,怎么样?”

客人傻了,翻着眼睛算这是多少钱。

伙计一笑:“三百五十钱,两个匣子。”

冤大头最终被伙计绕晕了,付了钱买了点心匣子。

伙计嘬着牙花子偷偷乐,年节的时候,这匣子不过一百五十个钱一盒,傻小子平白多花了五十个钱八成心里还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呢!

悄悄的从银柜里数出五十个钱塞进自己的腰包,伙计高高兴兴的拿着块抹布擦柜台,眼角一扫,咦?怎么那堆匣子看着见少啊?

十五默默的拎着四个点心盒子,木讷的脸上只有眼睛里透出一股调皮的笑。

敢黑我的钱?

明明年前是一百五一盒,现在非要我一百七十五一盒!多拿你两盒,让红姐和四哥用点心喂鱼玩儿去,也给你小子长个记性。

京城这个地方,随便一擦肩而过的老头儿兴许都大有来历,就算是市井小民,保不齐也有八竿子打不着的富贵亲戚。

算计人?还是被人算计?

这事儿可不好说。

站定在一个小院门前,两棵柿子树一边一个。

看看大门院墙,青砖灰瓦,比之前那个房子强多了。

腋下夹着两个匣子,右手拎着俩,左手有两条用草绳拴着的大鲤鱼,十五叫门:“红姐!红姐!”

来开门的是四哥。

走进院子东瞧西看。不错不错,有影壁强,有倒座儿,院子也宽敞。石榴树和海棠虽然现在是干巴树杈子,开了春必然是满院儿鸟语花香。

红姐挑着棉门帘倚在门框,脸上憋笑招手叫他:“快进来,屋里暖和。”眼梢一挑:“你又遇见要讹你钱的伙计了吧?四个点心匣子!几个是你买的?”

咦?大家都很了解他嘛。十五进了屋,搓了搓手,捂在耳朵上笑:“买了俩,饶了俩。”

四哥也乐了,“是买了俩顺了俩吧?快炕上坐。”

炕桌上摆着一碟瓜子一碟五香花生。十五随手抓了一把花生,一边吃着一边四下看了看,“这回的屋子好,布置的也好。还缺什么家伙事儿么?”

红姐也拿了把花生,放在手心一搓又一吹,花生米衣子飞了一地,塞进他手里:“吃东西还这么狼虎!”然后才说:“有钱还能缺了什么?你看这些家具,铺盖,全是新的。”

十五眯着眼睛坏笑,眼神儿在四哥身上一转:“那红姐也该找个新人躺在身边儿啊,晚上俩人一被窝多暖和?哎哟~~”

离得这么近,瓜子打脑门上也挺疼的。

四哥脸上挂不住,借口去泡茶躲了,留下十五一个人承受女人之彪悍。

红姐立着眉毛,俊秀的眉眼间杀气腾腾,“去南边一趟学坏了!营里的人怕是还不知道你这花花肠子吧?今日我且替二叔抽你两鞭子,让你胡说八道!”

十五正色道:“南边的那位面儿上花,私下里挺正经的。比……”

彼此对看一眼,心照不宣。

红姐又揉了把花生给他:“晚上这儿吃,我炖条你拿来的鱼。”

“别,今天是偷着出来的,二叔知道我是来瞧你们才放我两个时辰。我回去晚了平白的给二叔找别扭,看您和四哥有落脚的地方,房子又好,我就放心了。”

说着就站起来拍了拍袍子,“我去帮你们劈点儿柴火,然后就得走了。”

四哥立刻闪了进来:“你别忙活了,我一只胳膊也不耽误干这些。现在有了那笔钱,你也别总上这儿来,大人的疑心病重,营里也不许咱们走动太近。别招上事儿,到时候少不了要挨鞭子。”

十五一笑:“没事儿,不能的。”

红姐叫住他,使了个眼色让初四出去看看有没有碴子。

过了一会儿四哥回来,摆了摆手,“没人。”

红姐这才说:“你跟南边惹了什么人?”

十五一楞:“庆南王府的人找过来了?”

“没找到这边,但上次那两个尾巴只是出京城避了一段时间,前几天又摸回来了。去了好几趟老房子那边,还跟街坊打听了我们搬到什么地方。你这个活儿干的可不干净,如果被大人知道就坏了。”

跟初四一对眼神,又说:“要不我们俩把这两个尾巴切了?”

十五摇头:“别!这应该是庆南王的吩咐。我走之前他们说只让我回来过个年,都当我是茶乡人呢,估计是要接回去而已。等我回了大人,看看还有没有安排再议。”

四哥问:“他们如果怀疑你,必然要去茶乡打探,那边安排好了?”

十五想了想,“我没安排,但大人肯定有安排。”

三个人都沉默下来。李大人的厉害,他们心里是很知道的。

此时此刻皇宫中。

李赞悠然的品尝着香茗,隔着一架百子闹春锦绣屏风不紧不慢的答话:“陈贵妃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一把好听的声音从内传来:“庚王人中俊杰,外头的事儿也不是我等妇人可以参量的。只是这次工部水利贪污一案之后,不知庚王的心思是否还与从前相同?”

李赞垂眼看着茶碗中漂浮的嫩叶微微一笑:“不变。”

陈贵妃的声音拔高少许:“即便那一起人置国家社稷于不顾,公饱私囊,舞弊乱政?!”

李赞噗哧一声笑出来:“贵妃多虑了。我不会偏于任何一方,太子也好,二皇子也罢,只要于国不利,决不姑息。告辞。”

“小皇叔!”

李赞站定脚步,回过头,只见屏风后转出一名衣饰华贵的女人,虽然已有些年纪,却不难看出曾经风华绝代。

“李大人可知你犯了个大错?”

女人唇角微翘,眼神笃定,胸有成竹。

李赞稍做思量。

这称呼,从庚王变成小皇叔,再变成李大人。个中微妙代表了他三个身份,但最后这一声李大人唤得他颇为动心。

当他李赞是李大人时,只代表——璇玑营。

女人心啊女人心。

李赞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闭目养神。

陈贵妃一番话的意思无外乎选得明主才可天下太平,否则像他这样只是治标不治根本。就算现在铲除了贪官污吏,只要刘皇后和刘太傅独大,将来太子登上王位,除掉了张三还会冒出来王五。

李赞掀起一线眼帘。太子绝非昏庸之辈,但二皇子更为出色,太后和陈贵妃两家势均力敌不分伯仲,一北一南……

你们真是错看我李赞了。

当先皇赐予他璇玑营令牌时,注定了他就不会对任何人有任何偏颇,如果说他李赞也有效忠的,那就是这个国家,绝不是某个人!

那么,他必然是要看两派相争,能者上位的好戏喽。

皇位有什么好?哪一代不是争来抢去?

你们且抢你们的,但,只要我在一天,休想祸国殃民,只手遮天!

十五回了营,吃过晚饭又被李大人招去。

有活儿。

工部范郎中。

十五和初一潜伏进郎中府直到三更过了一刻。

一人开门,一人望风。

门开,两条黑影没入室内,门又无声的合上。

片刻后,十五肩上扛着一个人出来,初一断后。

郎中府静悄悄的,只有风声。

把脑袋上套了黑布罩的人送进王府偏院的某间小屋后,一切自有人接手。

李大人只说了一句:“下去歇着吧。”

两人退出来,并肩回璇玑营的院子。

十五突然说:“下次你来扛,很沉。”

初一:“你猜拳输了。”

十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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