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正进行一场混战!
透过窄小的房门,只见天外飞来的箭阵像牛毛一般铺天盖地,势不可挡。
唐瑛迅速地组织起分堂部众,毫不畏惧地反击,然而这种拼命的打法显然不再奏效,利箭只管一轮接着一轮射来,冲在前排的血阁门人立时如失蹄之马,层层倒下,哀号□□之声不绝于耳。
过了一阵,对方的攻势终于缓上一缓。
唐瑛见属下伤亡惨重,忙一边率人抵御,一边命老弱夫孺全部撤回到坐北朝南的古旧大殿里。接着就有几个灰头土脸狼狈之极的血阁人跑来西屋,将萧琮一行人和楚家两兄弟也一并带到了正殿。
几人一进殿门,就见大殿之内横七竖八地躺着百来人,个个衣衫褴褛,血污满身。
“让开!”一个矮个子女人从门外闯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那怀中人双目紧闭,胸口小腹插着十数根羽箭,显然已经没得救了。
几个血阁人见她进来,纷纷围上来帮手,将男人的尸体妥帖地安置在火盆旁边,另几个人已准备好清水,竟像是要为他治伤。
萧二忍不住说:“他已经死了。”
矮个子女人闻言猛地抬头,狠狠盯了萧二一阵,又一言不发地冲出屋去。
萧二这才发现,身边所有的血阁人都正愤怒地看向自己,就如同很多年前姐妹被害的时候,她也曾如此愤怒地看向那些血阁人一样。
门外,新一轮的攻击开始了!
拼杀和喊叫的声音里,忽听唐瑛操着大嗓门叫道:“边杀边退,把尸体都捡回去!”
随后,就看见青石分堂部众像发了疯似的迎着箭阵冲,一人扛起一具尸体就跑。有的人才刚背起一个人来就被射死,这时就又有别的人去背起他们两个。
萧四几人不禁一愣,他们在送死。
其实在朗月楼的时候,萧琮也曾这么干过,四家将知道不对,还是跟着萧琮做了,那一战损失惨重,符青震怒,每人挨了一顿鞭子。
后来别人问为什么这么干,萧四她们说,只希望等将来自己也死在战场上的时候,能有一个像萧琮一样的人,去把她们的尸体抢回来。
众人陆续地撤退,每人都或背或抱着一具同门的尸体,后来,那矮个子的女人也被人抬回来了,萧二看见了不知为何有些难过。
过了一阵,最后一个血阁门人也退回殿内,众人合力将殿门关闭。
对方的铁箭比暴雨还要密集,依然不间断地钉在门窗上和砖隙里。
“堂主,你受伤了!”
“堂主,她们不会冲进来吧!”
“快去给堂主拿伤药!”
唐瑛摆摆手,咬着牙把断箭拔|出来,边让属下为她裹伤边道:“楚家的老狐狸向来贪生怕死,能站在远处放冷箭就绝不走近了肉搏,等着看吧,不知道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时,屋外的人已不再放箭,一个听起来上了些年纪的女声传来:“屋里的人听着,我奉家主之命前来要人,识相的速速放人出来,若执迷不悟,别怪我下手无情!”
屋内楚砚秋听到那声音,眼睛一亮,惊喜道:“是二姨娘来了。”
唐瑛却冷哼一声:“别高兴太早,当我唐瑛好骗吗,我要是放了你们,手里没了人质,老妖婆还不赶尽杀绝?”便对外面高声道,“你若有诚意,先退回楚家堡,我便即刻放人,说到做到。”
外面一时没了动静,楚砚秋也怕家人听信唐瑛所说真的退走,忙道:“二姨娘别听她的,她们要把我交到血阁总坛去!”
“闭嘴!”
“血阁妖人,你们还是快些放了我吧,不然二姨娘踏平你的破庙,打得你断……”
唐瑛不耐地再次点了他哑穴。
“血阁的英雄,我们打个商量可好?”这次说话的是个儒雅女子。
唐瑛问:“有什么好商量的?”
只听那人道:“我们这般虚耗着对谁也没有好处,我看这样,你让我们带一位公子回去,好歹和家主有个交代,另一位公子就留下权充人质,等我们撤退回去,你再放人也不迟。”
唐瑛想了想,这个主意倒不错,虽然窝囊了一些,总比青石分堂全军覆没的强。便道:“好,就依你。”
转身走到楚家两兄弟跟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想:那个小的聒噪得紧,留下也是个麻烦,不如把他放回去,留着那个安安静静的二公子。这么想着,就要拉楚砚秋起来。
“你若放他回去,咱们都要死在这里。”
唐瑛一愣,不信地看向突然说话的人:“为什么?”
楚砚之眼中隐约露出一股凄凉之色:“她们早巴不得我死了,砚秋却是楚家最看重的小儿子,你说说看,要是放了砚秋出去,她们会怎么做?”
楚砚秋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狠狠瞪他一眼,楚砚之却视若无睹,只是看着唐瑛。
唐瑛将信将疑,道:“真是这样?”
“半点不假。”
唐瑛想了想,也对,换成楚砚秋留下总没错。楚家小少爷备受家主器重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楚家总不能不管他的死活。
正待拉了楚砚之过来,却有个血阁门人过来道:“阁主,你可别被这小子骗了!外面这位听说就是楚砚之的亲生母亲,哪家的母亲能看着自家孩子受苦?要我说,她保不准是想趁机害死楚砚秋,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家业啊。”
唐瑛听了忍不住一拍大腿。
对啊,外面那个是楚砚之的亲娘,谁亲谁疏还不清楚吗?
“好小子,险些上了你的当!”
唐瑛二话不说拎了楚砚秋就走,没看到背光而坐的楚砚之脸色惨白。
大门打开,只见此时大雨已住,门外站满了楚家人。
唐瑛扭着楚砚秋出来,看到弓箭手密密层层步了三排,不禁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那儒雅女子忙令众人收回弓箭,笑道:“别误会。”
站在她旁边的是个模样英武的中年女人,她见楚砚秋出来,便连连招手:“砚秋,到二姨娘这边来。”
那边唐瑛一松手,楚砚秋就向中年女人怀里跑去,女人一边帮他解穴松绑一边道:“害怕了吧,以后出门要和家里说一声啊。”
楚砚秋听姨娘柔语安慰,一时又想到在血阁所受的苦,不由呜咽起来:“二姨娘,他们绑我欺我,你杀了她们给我出气!”
唐瑛撇撇嘴,心想到底是宠坏了啊,却不想再多纠缠,道:“人也放了,你们也该信守诺言吧。”
“自然。”中年女人点点头,一挥手,冷声道,“放箭!”
唐瑛不料她骤然发难,大惊之下急急退进大殿,下令关门,亏得她反应敏捷,不然早已成了千疮百孔的筛子。
“混蛋!既然你们楚家言而无信,我先杀了你!”唐瑛大怒,竟一把将楚砚之拽起来,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楚砚之顿觉呼吸困难,下意识地挣扎,却道:“你那时说放人又反悔,不也是言而无信?”
唐瑛气得脸色铁青,终于狠狠把人掼在地上,楚砚之一头撞到桌案,额角流血不止。
“堂主,横竖都是死,咱们拼了吧!”
“是啊,总好过坐以待毙!”
“堂主,下令吧!”
唐瑛环顾众人,见堂中好手已折损大半,剩下的也都身负重伤,心知今天难逃一死,心底里不由得升起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壮。
“好,今日就搏上一搏!”她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来,卷起袖子,将左腕刺破,见鲜血涌出,便道,“不管是生是死,喝过一口腕中血,来世还做姐妹兄弟。”
血阁众人见她如此,都是激动不已,也纷纷拨出佩刀来效仿,然后几十个人相互就着对方的手腕饮血。
“算上我一个。”
唐瑛听到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回头只见楚砚之右手上执了把匕首,左腕也正淌出鲜血。
“你……”
楚砚之笑笑道:“都要死在一起了,还要分血阁人和楚家人吗?”
唐瑛一愣,随即道:“也对,不管是血阁的还是楚家的,都要同生共死了,来世就做姐妹兄弟吧。”
两人互饮一口腕中鲜血,相视而笑。
总是到了生死关头,才知道在此之前所介意的,大都是一些无需介意的事情。
“怎么回事……”
萧琮皱了皱眉,觉得头痛欲裂,浑身也像被火灼烧一般。
朦胧间看到一群人割破了手腕饮血,隐约想起凤九曾提起过,那是血阁人所信奉的一种神圣仪式。他们认为一旦两人互相饮了腕中血,就等同于完成了来世重逢的约定,或是兄弟姐妹,或是夫妻亲子。
萧二听到萧琮说话,喜道:“少主,你终于醒了!”
其他三人也闻声聚拢过来。
萧琮这才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麻绳捆着,转而看四家将她们也是一样的情形。
萧四便将事情始末说给她听,这时,却见唐瑛忽然过来,三下两下替五人斩断了麻绳。
五人不解。
唐瑛道:“多个人多份力气,不想死的话,和我们并肩作战吧。”
萧七呵呵两声,道:“就算活着出去了,也一样要被你交给冷寂云处置。”
“小七!”萧四忙着打圆场,“出去的事出去再说。”
可萧琮已听得一清二楚:“什么意思?”
四家将支支吾吾说不清,萧琮只得去问最藏不住事的萧七。
“你听了别动气。”萧七见瞒不住了,也只好如实相告,“其实……咱们被抓来血阁,全是冷寂云的意思。”
此言一出,四家将都是小心翼翼地去看萧琮的反应。
不料萧琮只沉默了片刻,道:“他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