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主!她们想活活烧死咱们!”一个半大少年忽地指着窗外惊惧地大叫。
“什么?”唐瑛倒吸一口气,透过窗纸上被箭射穿的地方往外看,果见一队楚家人正沿着大殿外墙迅速地置干草浇火油,然后又迅速地退回。
大院正中不知何时搬来一把暗红漆木椅,楚家那英武的女人好整以暇端坐其上,见准备停当,忽地一摆手,身后三排弓箭手立时齐刷刷搭弓满弦,如臂使指一般。
此刻天已擦黑,箭头上燃烧的烈火却明晃晃指向一处。
下一刻,坐在椅上的女人再次抬起手来,眼中透出一股阴戾。
千钧一发!
唐瑛心头一阵焦躁,“唰”地拔出环背大刀,下令道:“姐妹们,跟我冲出去!”
“杀呀!”青石分堂众人紧随其后,顿时如困兽出笼,勇猛更胜从前。
转眼间,几十个血阁人已呼啦啦地杀出去,其中唐瑛挥着一把大刀尤其剽悍,一回手砍倒一个,直奔楚家首领而去。
被唐瑛这么一闹,楚家弓箭手也乱了阵脚,对着血阁众人四面八方地射出一阵乱箭,其中一支好巧不巧落入草堆,干草火油见火即着,瞬时蔓延至四周,映得火光一片。
“着火了,走。”
萧琮扶着墙站起来,摇摇晃晃似要摔倒。
萧四忙扶住她,抬头见火势越烧越盛,心头也不由一急:“老五,你跟我去前面开道,二姐小七,你们护着少主,各自小心!”
三人应一声,分头行动。
萧四萧五从地上拾起两柄长剑,一边抵挡飞来的箭矢,一边将横在门口的焦木一一清开。
萧二萧七则扶着萧琮往外走,可刚一踏出殿门,就见楚砚之从墙角的阴影下闪出身来。
他一身白衣染血,以右手倒提长剑,左肩上还插着一支被折断了柄的铁箭,想必是战中混乱,来不及将箭头拔除。
萧琮见他这幅模样,道:“楚公子和我们一起吧,也相互有个照应。”
楚砚之却摇头笑道:“多谢了,只是小伤而已,不碍事。”
萧琮只道他是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执意要萧七过去帮手,萧七撇撇嘴,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时时刻刻微笑,却始终和谁都透着股疏离的公子哥,然而碍于萧琮,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萧七一手握着剑,用另一手把楚砚之拽到身后,不耐道:“你跟着我啊,别乱跑。”
楚砚之见他拉着一张驴脸,好笑道:“我可有得罪过萧七大侠?”
萧七哼了哼:“那倒没有,我是提醒你小心一点儿,别再给箭射伤了。”
她话音未落,忽听疾风大作,一簇羽箭紧接着直冲面门而来,转瞬即到了眼前。
萧七大惊,后背冒出一层冷汗,眼看要挥剑防守已是不及,不由在心里大喊一声遭。
“萧七大侠也要小心一点儿。”
楚砚之在她身后笑着,随手挥出一团白花花的袖子,一晃一卷,再一抖落,飞来的铁箭就纷纷断成两截,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萧七大张着嘴,茫茫然不能回神。
萧二在旁边看到,眼珠掉在地上,结巴道:“你你你……原来你武功这么好!”
楚砚之不以为意,叹道:“武功再好,恐怕今天也难活着出去了。”
萧七看他说话的神情,怎么都觉得和之前不太一样,要细说却又说不出来。
再说萧琮见了楚砚之那两手功夫,知道他的身手要远在唐瑛之上,不禁奇道:“楚公子这样的身手,怎么会被捉住?”
“砚秋在她们手里,我总要有些顾忌啊。”楚砚之边说边右腕一翻,也不知道是从指间还是袖子里飞出四颗金珠,准确无误地穿过四名楚家人的脑门正中。
萧四见他手法奇快,绕是站得这样近,也难看清是如何出手,立刻便联想起之前楚砚秋跌下马时的情形,不由得眼眸一深:“既然如此关心令弟,那时又为何将他打落马下?”
楚砚之闻言愣了楞,却并不解释:“原来被你看到了。无妨,这些事以后自然有人解释给你们听,现在先跟我走,我帮你们逃出去。”
一席话听得萧琮云山雾罩,只觉眼前这楚家二公子身上一下子冒出无数谜团来,让人怎么看也看不清楚了。
楚砚之看她苦苦思索的模样,竟嗤嗤笑起来,比之从前隐约多了一分妖媚。
“不用怀疑,我帮你只因有人欠你一个情,而我刚好也欠他一个情。”
萧琮心念一动:“你说的是……”
楚砚之点点头,道:“你知道就行了,别听了什么谣言就怪他没有良心。”说着将目光扫向四家将,四人都被他盯得低下头去。
萧七挠着脑袋发愣,心想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个人,还越发透出一副狐狸样。
楚砚之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胶斗在一起的楚家和青石分堂:“今夜我势必与青石分堂同命,欠他的情今生难报,也就指望在你身上了。”
萧琮不说话,心里却想:难道我对他好只是为了要替你还这个人情不成?
楚砚之哪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只管接着道:“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苦得很。”
“我看得出。”
“你看到的不过十之一二。”楚砚之抢白,却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笑笑的样子,“将来你去找他,他也不会和你走,但你只需记得,即便他不和你走,你别不管他,即便他惹了你,你别负他。”
萧琮愣怔,待要说什么,楚砚之却道:“别问,记着就好。”
楚砚之便也不再多说,帮着五人避过楚家截击,一路绕到了正殿后面,那里竟有一道隐在浓密藤蔓下的小门。
萧二讶异道:“这里既然还有出路,唐瑛为何不令年老体弱的先从这里逃走,非要全数送了性命不可?”
楚砚之道:“血阁的人,血不流干是不会罢手投降的,更不会逃走。即便逃走了,到了阁主面前也还是一个死字。”
萧琮沉默。
楚砚之似看出她的想法,一边拉开小门,一边道:“知道萧大侠大仁大义,不过可别在这时候犯糊涂,要同归于尽,也不差你们这五条命……啊!”
楚砚之突然低呼一声,身躯缓缓地倒了下去,萧琮等人这才看到他的小腹上赫然插着一柄短刀!
“谁!”
几乎是同时,四家将已把萧琮团团护在中间,四柄雪亮长剑直指向前方。
不过片刻的工夫,黑洞洞的门外竟凭空冒出近两百个楚家人来,众人鱼贯而入,很快将小半个院子围住了。
一名中年男人踱了进来,穿着颇为华贵,他看了五人一眼,道:“别白费力气了,今天谁也走不了。”
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男人踏前一步,脚尖正踩在楚砚之的左手之上。
楚砚之吃痛,不禁闷哼一声:“四叔。”
“不敢当。”男人冷冷一哼,“我道血阁怎会对楚家的事了如指爪,原来是家中出了内鬼,真是奇耻大辱!”
十指连心,楚砚之手上疼得入骨入髓,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四叔说笑了,这其中怕有什么误会。”
“误会?”那人把手放在楚砚之身上插着的长剑上,表情似笑非笑,然后慢慢握住了剑柄,一寸寸地往里推,“那倒是要再好好地查验一番,免得错怪好人。”
楚砚之再忍不住,惨叫出声。
萧琮喝道:“住手!”说着就要去抓那男人肩头。
四家将出手相帮,却很快被一拥而上的楚家人制住,中年男人故意不叫人拿下萧琮,亲自与她过起招来。
萧琮武功已废,经脉大损,徒有表面招式又哪里抵挡得住,几个回合下来就被对方打倒在地,吐出一口污血。
男人见她以手撑地咳嗽不止,便眯起眼睛嘲讽道:“这还是朗月楼的二楼主吗,数年未见,怎么变成了病鬼?当年投帖挑战,连胜我楚家数位高手,是何等的春风得意,如今没了一身功夫,你拿什么耀武扬威!”说着竟一脚踏在萧琮胸口上。
“混蛋!我杀了你!”萧七拼了命地挣扎起来,几个楚家人忙将她按紧。
其余三人见到萧琮的情形,无不激愤得几乎吐出血来。
那边厢,男人半蹲下身子,盯着高烧未愈又添新伤的萧琮,笑道:“别急,待我解决了楚砚之那小兔崽子,再来看看萧大侠的血是什么颜色。”
说完,他五指一抓,一下将楚砚之拎了起来,狠力往墙上甩去。
萧琮眼睁睁看着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横飞出去,连忙闭了眼,不忍心看他脑浆迸裂,粉身碎骨的样子。
就在这时,四面忽然传来尖利的箫声。
箫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接着便有无数个身披玄色斗篷的人从墙外翻了进来,身形快如鬼魅,其中一人更是一探手就接住了身在半空的楚砚之。
中年男人见此大骇:“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人一言不发,只管一动不动地站着。
忽然有人大叫:“蛇啊!”
众人低头望去,果见成千上万条毒蛇正从四面聚拢过来。那些蛇见了楚家人就咬,却不伤其他人分毫。
顷刻间,百来个楚家人乱成一团,连前院也传来阵阵惊呼和惨叫。
萧琮浑身虚软无力,侧头看着那些咝咝吐信的大蛇,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灰黯的瞳仁一点一点亮起来。她艰难地伸出手,一条蛇就极有灵性地游了过来,和她对看一阵,然后拿滑溜溜的脑袋去蹭她的手背。
萧琮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神经一松,终于昏死过去。
这时,被蛇咬伤的人已经开始全身麻痹,一个接一个地软倒在地。
但听一声沉重的闷响,反锁住的寺门被撞开了。
极其密集纷乱的脚步声不间断地传来,从声音上分辨,数目不止五百人。
四下里,痛苦□□声此起彼伏。
过得一阵,忽有一把清泠泠的声音响起,不疾不徐,却如初春乍融的冰雪一般透着刻骨的寒意。
“我得到消息,说楚家的朋友来了青石分堂。我就和他们说,给我把人留住了,怎么也要等我亲自来招待一番。呵,幸好幸好,还赶得及与诸位叙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