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了,卡卡西。”
猿飞日斩翻了翻手中的情报卷轴,对端正站立在桌子前方的少年说道。
十二岁的少年,在此次的战争中着实立下了大功。
该说真不愧是白牙的儿子,还是说波风水门教导有方。
然而这实在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
火影老人慈和地看着这位未来必将成为木叶支柱的天才,久经沧桑的脸上无半分笑意,反而在皱纹间隐约可见不应该属于忍者的无奈。
少年的护额斜斜地系着,刚好遮住了那只受过伤的左眼,或者说,是特意遮住了带土的写轮眼。
这个孩子,刚刚在战争中失去了挚友呐。
猿飞日斩拿起冷却多时的烟杆,决定绕过少年心中尚未痊愈的伤口。
像是闲聊家事一般,老人随口问了一句:
“待会儿去水门家修行?”
卡卡西抬抬眼皮,刚才汇报任务时的严肃已然无迹可寻,惟一露出来的右眼一副无精打采。
“不,今天和千云约好了。”
那女孩说什么为了庆祝他晋升上忍而亲自下厨请他吃饭,虽然他对她的厨艺持有怀疑态度,但总归还是答应下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火影的烟杆生生停在了嘴边。
眼中掠过一抹悲凉,半百的老人缓缓叹了一口气。
……鞍马千云。
又是一个受战争所累成为孤儿的可怜孩子。
事情变成这样,身为火影的他自觉愧疚于心——是他的责任,是他允许水门去劝说鞍马川云复出,是他间接夺走了那孩子惟一的父亲。
看来他真的是老了呐,火影之位也是时候让给有能力的后辈了。
猿飞日斩挥挥手:“去吧。”
卡卡西走出火影楼没多远就被一把女声叫住,回身,只见夕日红小跑而来,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阿斯玛。
红眸女生一停下脚步便直接问道:
“千云怎么样了?”
原来是问这个。
卡卡西略略想了想,含糊不清地答道:
“唔……还好。”
至少在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过激行为。
“怎么可能好!”
夕日红瞪着双眼,一跺脚,甩开阿斯玛拍她肩膀以示安抚的手。
她向来知道那女孩最是依赖父亲,说是以父为天也不为过。如今鞍马川云在战争中与世长辞,叫她一个人如何面对以后的无依无靠。
夕日红虽然平日一副大大咧咧的豪爽模样,但女生特有的温柔、细腻和体贴她一样也不缺,对好友的担忧和关切更是不输任何人。
卡卡西双手插在裤兜中,目光平淡无澜,连语气也是平平没有一丝涟漪。
“嘛,就是这样。”
说罢,转身踱步而去,不再理会背后还在叫嚷着什么的女生。
日光如纱,整个木叶村都笼罩在一层金黄色的光晕之中。
明明是盛夏的午后,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一股凉意自身体深处慢慢渗出。
这个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哪怕只有一个人,哪怕失去了所有的依靠,哪怕颠覆了心中一直以来的信念。
他当年不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么,再怎样的艰辛悲哀,咬咬牙也就痛得麻木了,纵然心底千仓百孔伤痕累累,也要拖着这副疲倦的身躯走完日后的路。
这在忍者世界中并不是稀罕事。
永远不要以为自己比别人更悲惨。
卡卡西抬头望着上空明晃晃的大日头,强烈而刺目的光线使眼睛微微眯起来。
——你看吧,带土,就算是如此温暖的阳光,也无法直达心底呐。
鞍马千云家。
少年从前院的木栅栏一跃而进,在正屋的大门前刚抬起手,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女孩一愣,随即竟然扯着嘴角微笑起来。
“真早啊,卡卡西。幸亏我已经做好饭了。”
这个笑容,怎么说呢,完全看不出是刚刚丧失至亲的孤儿,却很难令人相信这就是与平时无二的鞍马千云。
不过也并非小说中常说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就是了。
卡卡西站在门口看了她几秒,难看倒不至于,只是欠缺了点生气。
但凡事总要慢慢来,未来的路也要一步一步地走,不能要求太苛刻。
他抽出插在裤兜里的手,走到饭桌前坐下。
一桌子的菜肴琳琅满目,样式齐全,可见主人当真是花足心思。
可是没有他最爱的盐烧秋刀鱼和味噌汁茄子。
卡卡西转过头问她:
“你还叫了谁?”
千云微微一怔,脸上一阵茫然。
“没有啊。”
这次怔住的是银发少年,他看了看满桌子的料理,眼神有点奇怪。
只有他们两人的话,何必做了五六人份的各式料理。
而且还没有他最喜欢吃的秋刀鱼。
不过算了,这种时候总不能太挑剔。
千云全然不觉异样,在他旁边坐下,竟是笑得眉眼弯弯,滔滔不绝地向他说着今天做了什么好菜,他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要大幅度地进补云云。
语调轻柔平缓,像初春时节缓缓流过的溪水。
卡卡西从来不知道她如此能言善谈,仿佛要把未来一年之内的话都说完。
他也从未见过笑得这样安静的她,犹如一张被设定了笑容的脸。
然而即使不用写轮眼,他也看得出她笑容后面无处可藏的悲痛。
这不是那些18【哔——】小说中胡吹乱掰的什么男女主角之间的心灵感应,而是同样经历过痛失至亲的两个孤儿的同病相怜。
旗木卡卡西在七岁时成为孤儿,五年之后鞍马千云步上他的后尘。
命运的相似之处竟是这般的悲凉。
那些他曾经经历过的无能为力的沉痛,如今在她身上重演。很久以前那个下着细雨的午后,还有她在他身边为他撑伞,而现在,他坐在她面前,总不能无动于衷。
卡卡西唯一露出来的眼睛里褪下了平日的无神,面前的女孩与某个他一直不愿回忆的映像重叠在一起,他仿佛透过时空看见了五年前的自己。
然后无意识地伸出了双手,待反应过来后才发觉怀中多了个女孩,他正轻搂着她绷得紧紧的肩。
这是他唯一能给的安慰。
如果时光倒流到五年前,那个痛失父亲的阴霾午后,少年最希望得到的其实只是一个拥抱,温暖而令人安心的,可以告诉他这世上还有人在他身边的。
可惜那时上天不肯赐予他,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孤零零的他,和父亲逐渐冰冷的遗体。
这残酷得令人无力的世道。
7岁的旗木卡卡西和11岁的鞍马千云,在此时看来如此相似。
千云的话音戛然而止,不知是因为惊愕还是其它。
她静静埋首于少年的肩窝之中,一动不动。
这样过了很久,久到卡卡西以为她是睡着了,却渐渐感觉到项窝处蔓延开来一片冰凉。
这并不是一顿好的晚餐,至少和“美味”一词丝毫搭不上边。
木叶天才后来说起这件事,拖着长长的不正经的调子说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他绝对会怀疑那是一次处心积虑的味觉谋杀——他感觉自己仿佛吃下了一整个盐库。
而此时,两个孩子还不知道,这差点成为了千云最后的晚餐。
次日清晨,千云是被一阵颠簸晃醒的。
头昏脑胀,身体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一点力。
艰难地撑开重若千斤的眼皮,赫然入目的是一堵仿佛会移动的灰色墙壁——啊不,等视线逐渐清明后,她才发现原来是一个人穿着灰色马甲的后背。
有风从耳畔呼呼而过,树木的枝桠在向后倒退。
女孩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是被人扛在肩上,在树林间跳跃。
能做到这样的,也只有忍者了。而且,来者不善。
胃里难受得厉害,她不禁低低□□了几声。
“队长,药效过了,这小鬼醒了。”
“无妨,我们也快要出木叶村了。”
这是扛着她的男人和旁边另一个人的对话。
千云费力转过头,目光落在被称为“队长”的男人的护额上。
果然是别国的忍者,想必又是为了她的血继而来。
要是出了木叶就糟糕了。
女孩咬紧下唇,拼命抑制一阵一阵袭来的晕眩,趁对方不留意的时候结了个印。
然后全身脱力,几乎要昏睡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为首的男人突然停下来,举起左手向同伴示意。
“等等。”
环顾四周,再仔细察看了一下树上的鸟巢。
眯了眯眼睛,然后看着女孩露出了一个恍然的险诈笑容。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走了那么久都还没离开树林。
“果然不愧是鞍马一族的血继限界呐。”
双手结印,一声厉喝:
“解!”
树林里的画面扭曲变幻,一切恢复原状。
还是被发现了么……
千云眸色一暗,却也无力再做其他。
砰——砰——砰——
手里剑从后方忽然破空而至,来势萧杀凛冽。
大概是紧追过来的木叶忍者。
双方打斗了片刻,千云终于看清了数名来人的脸,不由得放下心来。
是鞍马一族的族人。
只可惜接下来骤变的情况让她一下子反应呆滞,眸子里满是无法名状的惊讶。
贴着起爆符的手里剑从族人手中利落地射出,划破空气。
目标竟是被劫持着的鞍马千云。
原来他们不是来救她的,而是来杀她的。
千云闭了闭眼睛,居然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她早就该知道的不是吗,一旦没有了父亲,她的生命便一文不值。
那几个族人估计是敌不过这些入侵者,怎么看都是干脆杀了她比较容易。
这并不难理解。
没落家族的分家孤女,是死是活根本无人在意。
但鞍马千云例外,皆因她是族中为数不多的血继限界觉醒者,他们宁愿她死在木叶,也不会让她活着被外人掳去。
为了保护一族的血继而死在族人的手里,也许这就是她最终的归宿了吧。
说什么要好好活着走完以后的路,哪有就这样死去更让人解脱。
她也终于可以和三途川下的父母团聚了。
——只是啊,卡卡西,红,还有木叶的各位,抱歉不能亲自向你们道别了。
“啊——”
周围响起接二连三的惨叫。
突然之间一番天旋地转,千云顿时坠入一片无底的黑暗中。
失去意识之前,她犹记得最后之所见——
——是一双血红的写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