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走后,秦瑶的心思再也放不到书本上。她原本计划是无聊的时候求先生放她休息,她找个地方单独盘问廿一一些事情,如今有了世子的人情,她就更盼着早点下学,去王妃那里选布料。
秦瑶记得小时候,母亲尚有资本让人捧着,每个月都有钱置办新衣。那时她虽然不被允许穿女装,但女孩子天性对华美布料精致首饰仍是万分迷恋,经常是厚着脸皮凑在母亲身边帮着挑,顺便自己大饱眼福。
这次王妃要专门为秦瑶置办新衣和首饰,她高兴还来不及,也就不再想王妃究竟有否别的目的。反正按照礼法,王妃是她的嫡母,堂堂王府的女主人,还不应该关照一下“女儿”么?
曲夫子见秦瑶坐不住,终于网开一面提前下学,比以往早了快一个时辰。
秋高气爽,凉风阵阵却也阳光明媚,秦瑶心情大好,美滋滋让人抬了送去第六进院子博雅园内。一众仆从跟随,廿一也起身默默走在最后,尽量不引人注意。
上午王爷一般都是在第一进院子承恩殿那边处理政务,中午有空也是去秋思园陪大公子用饭,下午以后才会回到博雅园。因此秦瑶去到博雅园时,只有王妃和世子在,另有几个裁缝候在厢房。
秦瑶在正房见礼之后,随着王妃去了厢房量体裁衣选料子,再回来由下人们端着一盘盘首饰挨个过目。秦瑶看的眼花缭乱,只觉得哪一样都是极好的,比当年她母亲用的那些粗劣次品强了百倍。若非王妃和世子偶尔品评议论,给她一些指点,她实在不晓得怎么挑法。
王妃与世子母子闲谈之时,世子秦舒说道:“娘亲,孩儿想明日出城郊游可好?听说西郊有一片林木,树叶火红煞是罕见,孩儿赏景作画作诗岂不妙哉?”
王妃齐氏温和笑道:“舒儿,你前两日身体不舒坦,这才刚有起色,怎能劳累去郊外?不如等你大哥有空陪你的时候再外出,你一个人为娘实在不放心。”
秦舒向秦瑶使了个眼色。
秦瑶立刻会意,乖巧道:“母亲大人,女儿归家数日,其实也想外出游玩赏景,可惜课业安排紧张一直无暇。听闻愈城西郊红叶颇具盛名,女儿真想看一看。若世子殿下有意,女儿能借光一同游览,不知是否可行?”
秦瑶的说辞没有虚伪客套,情真意切,流露出纯朴自然的少女心性,王妃怎忍驳回?秦舒体弱多病,若无兄弟姐妹只下人陪着,怕万一有事无人能做主。既然秦瑶也想游玩,虽是女子,不过毕竟年长秦舒两岁,看起来懂分寸识大体,王妃于是点头道:“也好,明日若是天气好,瑶儿就与舒儿做伴出城去游玩,记得多带护卫仆从,饮食都从府里拿,日落前定要回来。”
秦舒灿烂笑道:“娘亲,二姐,太好了,孩儿这就去准备明日外出的物品。”
王妃神情里满是宠溺,语气却是规劝的态度:“舒儿,那些事情交待仆从去做就好。你身为世子,年岁也不小了,该多用些心思学习政务。既然明日去游玩,今日用了午饭你不妨早点去前面帮你父王做事,为他分忧。”
秦舒在王妃面前毫无世子的端庄架势,完全是小孩子一样撒娇道:“娘亲,孩儿才十四岁,父王都说孩儿可以再玩两三年,何况大夫也说过吟诗作画郊游赏景对身体更好,处理政务应酬官员太耗费心神,父王和娘亲的定然不愿孩儿那样操劳吧?”
王妃心软道:“唉,舒儿,为娘也是为你好。你早晚要熟悉政务,以你的聪慧,早点接手培养心腹,将来能更省些力气。”
秦舒乖巧点头,言语应了。
秦瑶却看出秦舒根本没将王妃的话放在心里,他的兴致恐怕都在明日游玩的行程安排上。
母子三人聊了几句家常到了用午饭的时间,秦瑶借口还要趁中午的时间温书,告辞离去,并没有留下陪王妃和世子一起吃。虽然是答应陪世子外出游玩,秦瑶心中还是有顾虑的,唯恐此举惹来大公子那边不满。
从博雅园出来,秦瑶左右一看不见廿一,就问随行的仆从:“廿一去做什么了?”
仆从回答道:“回二小姐,刚才您一进园子,廿一就被这院子的管事叫了去,说是有几株花木生了病要他去打理。”
秦瑶奇道:“廿一还懂得花木园艺?”
仆从解释道:“早年间府里有个懂花木园艺的奴隶,曾带着廿一一起打理大小园子。后来那个奴隶死了,有些名贵树种出了问题,就让廿一给看看,省的再找别的花匠又不了解以前的状况。”
秦瑶没想到廿一还有这种本事,等回到春和园,她立刻叫来自己院子的管事秦敬和下奴院子管事秦三才打听实情。
秦瑶端坐在堂上问道:“平时你们给廿一派的什么活计?”
秦敬答道:“因二小姐没有特别吩咐,依惯例奴隶只能做些粗活,无非是庭院里外厕间洒扫、劈柴担水诸如此类,府里若有其他力气活搬搬东西推推磨临时借调也会将他派去。”
秦瑶心想廿一不仅读书识字还懂花木园艺,却因低贱身份又背负父亲的罪孽,这辈子恐怕再难出头,只做粗活被当成家什物件或牲畜驱策又实在是有些可惜。既然她打定主意要讨好大公子,而大公子明显对廿一颇为照顾,她是否也该让廿一过的比以前好一些呢?这样廿一定会感激她的恩情吧?大公子可能也是小恩小惠换来廿一的敬重维护,说不定将来她也能得廿一心甘情愿听命。
这样盘算着,秦瑶开口说道:“三管事、敬管事,听说廿一懂得花木养护之法,这春和园内也有不少名贵树种,要不今后就由廿一来打理。相应的,你们派活计的时候也要考虑给他留出足够的时间。”
秦敬没什么意见,秦三才却说道:“二小姐,廿一不过是个贱奴只能用来做粗活,他能懂什么?若您真的喜好园艺,不妨另请城中有名的花匠时常来看顾园子。”
秦瑶并没有直接驳斥秦三才,只委婉说道:“三管事说的有理,我看府内的花匠应该就够用不必另请。但廿一既然归到春和园,不便总是外借,需重新派些活计,免得他太清闲。对了,三管事,以前廿一都是做什么?”
秦瑶知道王府里原本有二十一个奴隶,前几年陆续病累死了三个,剩下的人里廿一是最小的。偌大的王府仆从护卫上百,主子也不少,各种粗重活计数不胜数,由十八个奴隶分担恐怕将将能够用。如今她把廿一要来春和园,秦三才那边会否感觉人手不足,生了怨言呢?
秦三才如实答道:“府里的奴隶一般是负责各个仆人院子每天的洒扫活计,添柴添水,清洗厕间马棚或为大厨房那边搬东西推磨。廿一年轻力壮,平素日出前就能起来做事,洒扫的活计结束就去车马院那边帮忙。到了中午下午如果王爷和大公子不叫他侍候,就派他去大厨房或者前后花园里整理收拾。入夜,隔三岔五的桃李园的李先生会召他侍寝,再不然可能是王爷赏下刑责,总之他是闲不住。二小姐将廿一调走,这两天下奴院子的确显得有些吃紧。小的已经向管家申请加派人手,二小姐不必担忧。”
看来秦三才是有眼色的,秦瑶微微一笑说道:“那就好,让三管事费心了。我看以后廿一忙完了我这院子的事情,还是让他继续负责收拾府里的花园,他就算不懂什么技术好歹熟悉花木,比新派别的人稳妥一些。”
秦三才也没指望归入主子院内的奴隶还能分担多少苦累活计,别的都好说,打理花园的事情的确还是廿一更合适,临时找旁人替代很麻烦。不过秦三才还是主动提了一句:“二小姐,那位李先生是王爷都敬重的人,估计他回来后可能还要召廿一晚上过去侍候,您看……”
秦瑶虽然对亵玩娈童这种事情有几分反感,不过她自己立足未稳,也不敢随心所欲为维护一个奴隶得罪旁人。她忍下不情愿,虚虚点头,话不说死,故意留了活口:“这个不会让三管事为难,到时李先生若有需要,只管派人知会我,我再安排廿一过去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