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麒麟山庄难得摆了一道酒宴,入席者四人:凌霜沁与凌凤语姐弟俩,麒麟山庄的总管事顾兰舟,以及凌凤语的师父穆青山。
凌凤语酒量虽然不错,至今未有喝醉纪录,但是若无应酬,平时在山庄里基本滴酒不沾,今日为了招待难得被他请到山庄来、有大半年未曾谋面的师父,他总算破例一回,将窖藏的一桶世面罕见的御酒取来谢师。
这酒乃数月前西边某国进贡宫中又被皇帝凌盛赐予凌凤语的,全用葡萄酿造,色泽暗红犹如血液,味道馥郁醇香而不辛辣,对于嗜酒贪杯而身体状况不宜饮酒过多的穆青山而言无异于一个上佳的选择。
穆青山见到透明琉璃杯里盛着的暗红酒液就笑逐颜开眼珠子转不动了,做为无酒不欢之人,他自然是听说过这种番邦特产的红酒,只是一直无缘品尝罢了。今日终于见到了实物,不免兴致高涨,十分好学地向顾兰舟请教其来历出处及酿造方法,顾兰舟博学多识,介绍起来自然风雅流畅详尽周到,二人自顾说自己的,连从厅外款款行来的凌霜沁都没注意到。
“穆叔叔,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见穆青山只是凑在桌边与顾兰舟兴高采烈专心致志地研究一杯红酒,本来信心满满一出场就要艳惊四座的凌霜沁只得清咳一声后主动上前招呼。
她今日用了几乎整整一天的时间悉心打扮,焚香沐浴精修巧妆,本就是无双国色,这样用心打扮下来更是芳华绝代恍如天人,只可惜穆青山眼里只有美酒而无美人,一颗芳心势必要飘零成瓣逐了流水。
听到凌霜沁的声音,穆青山这才抬起头来,眼前倒是一亮,然后笑呵呵地大力夸赞道:“小丫头半年不见又漂亮许多啊,穆叔叔都快认不出来了。你来的正好,刚才还跟凤语说要好好感谢你呢,要不是有你那两坛女儿红解瘾,只怕我这老家伙根本没力气爬过来了!”
凌霜沁蛾眉轻颦正色道:“穆叔叔,你这番话有两个错误,其一,我早就不是小丫头了;其二,你也不是什么老家伙。”
见她如此认真,穆青山倒不好再嬉皮笑脸了,也摆出一本正经之色道:“是是是,凌大小姐所言极是,穆青山受教了。”说罢竟抱拳朝她行了一礼。
凌霜沁几乎要翻个白眼,迅速闪身避开了他这一揖,不满道:“穆叔叔,你这样让霜沁如何自处?”
穆青看她真生了气,终于收敛了顽笑之意,放低姿态道:“叔叔知错了,霜沁你就饶了我吧。凤语呢,这小子说有点事去去就来,现在你都到了他还没见到人影,真不像话,这哪里是待客之道……”
“师父,背后说人长短是要长口疮的。”
凌凤语迈步而入,面无表情地打断了穆青山的抱怨。
穆青山难得老脸一红,向他打个哈哈,然后摸着胡子拉渣的下巴附在身旁始终笑而不语的顾兰舟耳边小声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不知道有什么忌讳的,怎么这姐弟俩都跟我过不去?”
顾兰舟眼波流转魅然一笑,同样小声答道:“或许他们只是跟自己过不去罢了,这阵子他们一直都这样。呆会儿你只管放心吃喝,让他们别扭去吧。”
一句话说得穆青山开怀大笑,“兰舟,还是你善解人意最得我心,来来来,咱们哥俩好好喝上两杯。”说罢携了顾兰舟的手径自入了席,竟将那对姐弟丢在了一边沉着脸大眼瞪小眼。
一顿饭吃了足有一个时辰,凌霜沁越吃心越凉,哀怨地看着穆青山或与凌凤语和顾兰舟无所顾忌地纵情谈笑,或兴致盎然绘声绘色地描述他某时游历到某地听闻的奇人逸事,或抱怨这葡萄酒看着吓人实则太不够劲道还不如烧刀子来得痛快……
葡萄酒喝多了也是会醉人的,何况是酒入愁肠。不知不觉一杯杯下肚,凌霜沁渐渐觉得有些晕眩无力,只得将手肘支在桌上扶着额角。
凌凤语看在眼中不由皱起了眉头,将她手边的酒杯拿了过来,低声道:“怎么喝这么多?不舒服就早些回房休息吧。”
凌霜沁倔强地昂起头,一把将酒杯夺了回来,“你别管我。”
“你刚才说了,你已经不是小丫头了,既然如此就该有所担当。再这样下去你就要失态了,我现在送你回去。”凌凤语站起来身,不由分说将凌霜沁从椅上扶起,然后对依然谈笑正酣的穆青山与顾兰舟道:“师父,抱歉,我要先失陪了,霜沁有些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
穆青山起身正色道:“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商议不迟。”
凌凤语点点头,将犹自挣扎不愿离去的凌霜沁强行搀扶着出了饭厅。
到了静谧无人的花园深处,凌霜沁终于挣开了凌凤语的束缚,愤然道:“凌凤语,你搞清楚,我是你的姐姐,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都由不得你这个做弟弟的来管!”
凌凤语沉声道:“不错,我是你的弟弟,还是你唯一的亲人,我不是要管你,只是为你好。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无论再怎么纠缠也不会得到他的回应吗?”
凌霜沁脸色一白,眼泪渐渐从美丽晶莹的眼睛中流出来,仿佛浑身被抽去力气一般软软道:“可是我喜欢他,我凌霜沁这一生只会喜欢他一个。”
凌凤语心中不忍,低声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你很难过,可是真的不要再继续下去了,我不想看你再这样痛苦消沉,白白蹉跎了自己的美好年华。师父的心里除了故去多年的师娘,根本容不下第二个人,而这世上除了他之外,必定还有许多出色的男子能与你相配,值得你喜欢。”
“不,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了!”凌霜沁狠狠将眼泪抹去,脸上露出决然之色,“我不甘心,我不会轻易放弃的。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心意,会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
凌凤语有些生气,脸色也沉了下来,“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吗?明知不会有结果,何必还要再强求?情情爱爱这些不过是羁绊是浮云,没有它的束缚你可以活得更自由更洒脱更开心。”
凌霜沁猛然抬头瞪着凌凤语,脸上除了愤怒、委屈、倔强还有些怜悯与嘲讽,“凤语,你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因为你从未真心喜欢过一个人,等有朝一日你也情有所钟,像我一样为一个人魂牵梦萦的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还能理直气壮说出这番话来。”
凌凤语想也不想,断然道:“我不会,我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凌霜沁冷笑不止,悠悠道:“你说的话我记住了,老天保佑你不会自食其言,我会拭目以待的。”说罢转身快步出了花园。
凌凤语长叹一声,有些头痛地捏了捏眉心,本想返回饭厅,却又没什么心情再去与穆青山和顾兰舟说笑,略一思索便朝自己的紫蘅院行去。
……
钱小八傍晚被凌凤语送回了自己的房间,临别时凌凤语没再警告他,也没叫人来看守他,只是一言不发转身大步离开。
即便没人监督,钱小八吃过晚饭仍然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哪里也没去,因为他犹自沉浸在凌凤语亲自抱他回房的震撼中回不过神来,满脑子里都是他在凌凤语臂弯里看到的那张冷峻深遂的完美侧面。
不知发呆到几时,凌凤语突然推门走了进来,行动间有淡淡的馥郁酒香弥散开来,十分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