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不亦乐乎的钱小八先是听到一声异响,起先还当是自己肚子在叫,接着感受到两道不寻同常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脸上,抬眼一瞧,凌凤语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那狠劲似乎要在他脸上钻出两个洞来一般。
钱小八心里乐开了花,小样儿的,眼馋了是吧?还不想承认,脸皮有肚皮重要么?
他很想继续旁若无人地吃下去好弥补一下刚才被凌凤语鄙视嫌弃的受伤心灵,但一来被人用这样凶狠的目光盯着有些影响食欲,二来他也实在有些怕惹恼了凌凤语真的被他掐断脖子,左思右想下后,他还是屈服了,再次将还剩下一多半的肉捧到凌凤语面前,谄媚道:“你尝尝看,味道真的很好哦。”
凌凤语心中纠结异常,不吃,肚子实在饿的厉害;吃的话,那块啃的不成形状的肉上沾满了钱小八的口水,想想就恶心。
但是!最最关键的是,钱小八刚才送肉上门被自己拒绝了,现在他再接下来无异于自打耳光,他这辈子何曾做过如此丢脸的事!不过,要是把这小鬼杀了,那问题就简单多了,没人会知道他凌凤语会沦落到眼馋别人一块吃剩下来的冷肉的惨境了……
眼见凌凤语眸光越来越冷瞳仁黑得异常,钱小八心里有些发毛,再次感到一股无形的杀气,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后忙道:“那什么,你渴不渴?那边还有一个水洼里的水很干净的,要不要我用树叶取些来给你喝?”
凌凤语本欲伸向钱小八脖颈的手在听到这句话后改变方向,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块肉,然后对钱小八的提议予以许可,“去取来。”
钱小八大喜,如同去拣主人丢出的骨头的小狗一般撅着屁股摇头摆尾地爬去取水。他裤子后面破了一个洞,爬动起来半个屁股若隐若现。不比他手脸的黑乎乎,他臀上的肌肤还算干净,白生生光亮亮的,而且还有些肉,圆乎乎地像个白馒头。
见钱小八衣不弊体、姿势不雅,凌凤语厌烦地收回目光,从手中那块肉上选了没被钱小八啃过之处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他从五岁习练武艺就开始被训练杀生,被灌输的信念就是“挡我者死”与“世人没有好坏之分仅有是否可用之别”,最开始杀小鸡小兔,后来是豺狼虎豹,很快过渡到杀人。到现在虽然年仅十二岁,已能真正做到铁石心肠与杀人不眨眼。
他改变主意没有立即杀掉钱小八,并不是突然心慈手软良心大发,而是意识到自己目前身体状况不佳,行动受限,暂时留着钱小八一命可以利用他为自己做些他不屑或不便去做的事情,等他行动恢复如常钱小八的性命也就到头了。
出乎凌凤语的意料,这块肉倒真的不难吃,火候掌握的十分老道,虽然泡了一夜水口感稍差,但在目前这种状况下,就算饮食向来挑剔的他也咀嚼出了几分香甜之意。
钱小八用树叶卷成杯子取了水回来,立即就被凌凤语优雅而从容的吃肉动作给迷住了,怎么吃东西还能吃得那么好看?同样的动作,为什么他做来有如狗吃屎,凌凤语做来却赏心悦目得有如蝶戏花?
他不否认这块肉的确美味,但看凌凤语的模样那仿佛真的是此肉只应天上有,人间从来不曾见的极品珍馐,那块原本难看的肉在他修长白皙几近透明的手掌上一下子变得好像巧夺天工的宝物一般。
他忍不住又流出了口水,直愣愣地看着凌凤语花瓣一样粉嫩的双唇一开一合一开一合,洁白如玉的牙齿一闪一亮一闪一亮——后面其实只是钱小八的个人臆想,凌凤语吃肉时斯文优雅不露齿,一口一口不紧不慢,不像他呲牙咧嘴动作夸张至极。
凌凤语只吃了那块肉的二分之一,另一半因沾了钱小八的口水,他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于是将剩余的部分随手往地上一丢,从钱小八手中取过杯子又极其优雅地喝水漱口。
钱小八想也不想,直接一个饿狗抢食扑过去,将那块沾了灰尘的剩肉拣了起来,用嘴随便吹了两下后又大口大口吃起来。开玩笑,这块肉是他用命换来的,哪怕浪费一粒肉渣都不可以!
凌凤语皱了皱眉,心中越发觉得钱小八粗鄙不堪。
稍后,凌凤语将杯子递给钱小八,“再去取些来。”
钱小八自然领命,片刻后又盛了水回来,凌凤语将水倒在掌中洗了脸,又将有些零乱的头发散开,用手指重新梳好束齐,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精神焕发。
洗净脸后,凌凤语的肌肤更是细腻光滑如凝脂一般,柔柔地散发着玉石般的莹润通透光泽,更衬得人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钱小八看得几乎移不开目光,暗中咂舌不已,乖乖,这是男人么?比女人还漂亮!梁员外家那个不可一世、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小丫头梁冰冰连他一条眉毛都及不上。
凌凤语自幼习惯了旁人的惊艳目光,当下也不以为忤,由着钱小八看了又看。进了食水又洗漱了一番,觉得精力恢复许多,向钱小八吩咐道:“离我远些,不许出声喧哗。”然后重新闭目打坐。
钱小八不敢违拗,老老实实爬到山坳另一边找了个舒服的草窝躺下来睡大觉。
……
钱小八这次是被蚊子咬醒的,睁眼一看天已经黑下来了,凌凤语仍旧维持着白天的打坐姿势一动不动。
山坳里静到极处,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声,间或还有夜鸟的桀桀怪叫与野兽的嗥叫,钱小八听得头皮阵阵发麻。
突然旁边三尺远处的草丛里传来簌簌轻响,钱小八战战兢兢一瞧,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尿裤子,那是一条斑斓花纹的大蛇,比他手臂还要粗一圈,暗夜中一对蛇眼闪着阴森诡异的幽幽寒光。
钱小八手一软趴在了地上,就见那条大蛇骤然张开大口露出獠牙吐出红信,如闪电般朝他直扑过来。
八爷这回真死了!钱小八从喉中发出一声短促惊恐、濒临死亡的尖叫,然后闭眼等死。
说时迟那时快,有物事带着细微锐利的啸声破风而来,眨眼间一切归于沉寂。
钱小八在地上哆嗦半天,始终没等到致命一咬,良久才颤颤巍巍睁开眼睛,就见那花皮大蛇如同一截绳子般软搭搭地躺在他旁边,再一细看,七寸处一片血肉模糊,深深嵌着一颗鸽蛋大小的石头。
抬起头来,凌凤语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两个字:“没用。”
他不是要救钱小八,只是不能看着钱小八在他面前被一条蛇给咬死,那对他的能力是一种莫大的侮辱,钱小八要死也只能死在他的手上。
钱小八喜极而泣,他没死!他没死!而且,是那个一直对他呼来喝去、没给过他半分好脸色、动不动就对他喊打喊杀的美少年救了他!
一瞬间,凌凤语心狠手辣的可怕形象在他心目中立马光辉灿烂起来,浑身上下如同镀了金一般闪闪发亮,原来他是这样一个面冷心热、仁慈善良的大好人!
钱小八自小没人疼爱,在周围人的白眼与嫌弃中长大,他也没心没肺惯了,一天不动个歪脑筋做点坏事就浑身不舒服,是当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魔星。人们对他当然也会不客气,若有人见他跌在泥水里,幸灾乐祸嘲笑一番是轻的,不解恨者还会补上一脚。
活到这么大,凌凤语还是头一个对钱小八施以援手的人,而在此之前,他先是丢了块石头砸得人家后脑勺肿了个包,继而当人家是死人,还差点扒了他衣服拿去换钱呢!结果人家不但没杀他,转头还不计前嫌救了他一命,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宽宏大度啊!
钱小八那个感动与愧疚无以复加,他迅速爬到凌凤语身边,感激涕零道:“谢、谢谢你救了我,我,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还是第一次向人如此示好,紧张得结结巴巴面红耳赤,只是脸上污垢太重,脸色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罢了。
凌凤语对钱小八的感谢嗤之以鼻,报答?除了一张油嘴一条滑舌,这小鬼要什么没什么,拿什么来报答?他还真敢说。
不过被人这样感恩戴德奉若神明的感觉倒不坏,他使唤起钱小八来也会更顺手些,于是“恩”了一声作为认可与回答。
钱小八喜得抓耳挠腮就差摇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