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浅话一落音,宗炼大惊,忙是开口:“夙浅,你为何会有此想法?”
夙浅挥手聚灵,歪头面露不解之色:“玄鉴师兄说……只有死人才不会背叛,才不会抛弃夙浅。这不是很在理么?”低头轻笑,“这不是很对么?假如死了的话,就不能再抛弃我了。”
“玄•鉴!”宗炼的手握成拳,从牙缝里恨恨的发出这两个字。
就在宗炼愤怒之时,夙浅却先一步对玄霄下手。
“锵——”
两剑相碰,发出刺耳的响声,随即却是夙浅占着红渊之利,生生将玄霄手里的剑截了去!
但夙浅在斩断了玄霄手里的长剑后,却停下了手。
她忽而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极为惊恐不可置信,然后手指开始颤抖,竟连红渊也握不住了。
“哐当……”
失去了主人控制,红渊自然跌在了地上。
但红渊上面的光,却是更亮了。
跌落在地面上的红渊在地上不断的颤动,剑身上的红色光亮忽明忽暗,似乎是在预兆着什么似的。
夙浅却不管地上的红渊,反而向后退开了几步,捂住脸尖叫起来:“啊啊啊!!!!你们离我远点啊!!”
宗炼愣住,玄霄却被跌落在地上的红渊所吸引。
那隐隐的共鸣,他可是……感觉错了?
是而非是。
而就在两人出神之际,夙浅却停了下尖叫,她张大了眼睛,看着两人,哀声道:“求求你们,离夙浅……远一点好不好……夙浅不能、不能保证随时清醒……”
剩下的话,夙浅虽然没有说完,但玄霄和宗炼,又如何不知?
两人立马向后退出夙浅攻击的范围。
但玄霄留了一个心眼。
他在退出警戒范围后,发力把跌在地上的红渊给捡了起来。
红渊一入手,便停止了振动,它静静地躺在玄霄手心,发着蒙蒙的红光。
玄霄愣了愣,分出一缕灵视进去探测,但是就在灵视进去的那一刹那,原本在手中安顺的红渊,却发出剧烈的反弹,不但将玄霄的那一缕灵视给弹了出来,更是在玄霄手心开始剧烈颤抖起来,甚至还飞上了半空,剑柄对着夙浅,剑尖指着玄霄。
这是……怎么回事?
玄霄皱了皱眉,却没有再探红渊。
——虽然,他能够从红渊身上感觉到些许熟悉之意。
玄霄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夙浅身上。
此刻,天已大亮。
视线很清晰。
所以玄霄可以很清楚的看见,狼狈的夙浅。
没错,就是狼狈。
站在不远处的夙浅,看起来很疲惫,她右手的袖子不知何时被割去了一大截,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顺着右手看去,可以看见被血染红的左手。
但此刻,她的眼睛,却是灼灼生辉。
夙浅有一双绯红色的眸子,犹如流转光华的红色暖玉一般美丽。看得人只会感觉到温暖,而不会有任何惧怕之意。但此刻,这双红色的眸子,却是黯淡下来了,光芒虽然不灭,但是更多的却是歉疚。
对他的歉疚。
玄霄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为何前世的夙浅会自绝经脉而死了。
因为愧疚。
因为伤了同门而产生的愧疚,从而导致了夙浅的自绝经脉。而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宗炼没有反应过来,所以导致了悲剧的产生。
既然明白了这点,玄霄还会让历史重演么?
当然不会。
在夙浅脚下松开左臂,再度开口向着宗炼道歉的时候,他立刻出手将夙浅击昏了去。
当然,这不是盲目的出手。
夙浅松开抓住左臂的右手,双手交叠在一起,看似是在向宗炼行礼,但是时刻注意夙浅的玄霄,又怎么会没有看出那个动作背后所藏着的法诀?
自绝经脉。自断内息。
面对宗炼的惊讶指责,玄霄一手抱着软倒下去的夙浅,一手拾起红渊,也不提自己所知,反而是挑开话题:“比起这些,还是夙浅的伤,更为重要吧?”
宗炼果然不再追问,反而是带着玄霄回到夙浅居所,对着夙浅使出了几个治疗系的法术,留下一句“照顾好夙浅”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玄霄收回视线,看向夙浅。
她的眼睛是紧紧闭着,但双手却握成了拳。
玄霄轻哼一声,冷眼看着躺着的夙浅,道:“起来。”
话刚落音,原本一直躺着的夙浅缓缓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她毫不在意玄霄在场,一面扯掉左手的衣袖,让原本和布料快粘合在一起的伤口重新流出鲜血来,一面却是掩唇轻轻地娇笑了起来。
“嘻嘻嘻,果然还是人类的人体好哩~”“夙浅”微微垂下头,嘴角微扬,看起来满脸喜色,并且一双红色的眼睛也变成了如血水一般的朱色。“赤霞……啊不,是玄霄,”“夙浅”伸出手指将头发解散,一下一下的梳着。“你是如何知道我不是夙浅的呢?”
玄霄不语,目光森冷的盯着“夙浅”。
“嘁,真是无趣。”“夙浅”抬手伸了一个懒腰,以手掩唇,蹙着眉头轻轻抱怨抱怨起来:“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呢?呵,是那人自找的不是么……以死负罪,真是恶心的感情。只要把反对的人,都杀掉就好了啊!”
坐在床上的女孩自顾自的说着,全然不在意抵在她脖子上的青色短剑。
“明明那么小心翼翼的害怕抛弃,却做出一副高傲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的感情呵,”女孩皱着眉,毫不掩饰释放出来的杀气。她轻轻撇过头,看着玄霄微笑,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脖子被剑刃所割破,留下殷红的血迹,“你说对吧,玄霄……师弟?哎呀呀,我似乎忘记了呢,这剑可以割伤身体……”“夙浅”轻轻的蹙起了眉,嘟嘴嗔道:“真讨厌真讨厌!”
但是玄霄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留虹,剑刃紧紧的贴在“夙浅”的脖子上。
“哦呀哦呀,你也要拦我么?”“夙浅”眯了眯眼,随后伸出手指,抵在留虹上,嘴角扬了起来,“那么你也去死好了!”她一手抓住留虹,一手却化掌为刃向着玄霄袭去。
玄霄似早有预料般的空中变招,挥手挡住“夙浅”,而就在此刻,“夙浅”却停了下来。她的右眼的光亮明显黯淡的许多,她一把推开玄霄,抓住头,痛苦的蜷缩起了身子,从喉咙里发出极为压抑的呻-吟声。
“夙浅,你在害怕什么?”玄霄皱眉。
“你又在担心什么?连这点把握都没有吗?”
夙浅放开抱住头的手,慢慢的转头看向玄霄,左眼的光芒忽明忽暗。
夙浅睁大了眼睛,她呼出一口气,看向玄霄,道:“……如何有自信?有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这是一场梦境怎么办?一睁开眼,发现这都是假的,世上没有夙浅,只有华浅。”
夙浅一边给自己缓缓站起身来,从床头柜里取出伤药,一点一点的倒在伤口上。
“不过,谢谢你……玄霄,师弟。”她转过头,对着玄霄笑了起来。“这个恩情,夙浅不会忘记的。”
夙浅:“不过师弟,可以麻烦你把我打昏么?”
“……”
玄霄再见到夙浅的时候,是在一个月后。
较一月前,提着红渊重新出现的夙浅有了很大的变化。
虽然看起来脸色还很是苍白,身体看起来很孱弱,但是较之一个月以前,却是更为精神。嘴角挂着的微笑,也更为了真实了一些。
若说一月前的夙浅脸上所挂的微笑,是温和有礼中带着疏离的话,那么一个月后的夙浅,脸上所挂的微笑,却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微笑。
温柔、亲切。
所见者无不如沐春风。
玄霄别开眼,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了吧?
夙浅心结已解。
玄霄敛眉,重新训练起来。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夙浅竟会当着众人的面,走到他身边,道:“玄霄师弟,此恩夙浅记下了。”顿了顿,夙浅苍白的脸上浮现些许红云,随即她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对着玄霄行了一个十分正式的大礼,然后才抬起头,看向玄霄,一字一句十分认真的说道:“为此一生,不负此恩。”
玄霄还未开口,周围就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玄霄看着一脸认真的夙浅,头一回庆幸自己有了千年的记忆。
“夙浅,”玄霄别过头,“同门之间互相帮助何须言谢。”
夙浅笑了起来。
真真正正的发自内心的微笑浮现在了她的脸上,看起来宛若灯火一般。
明亮,却不灼人。
夙浅:“但是没有玄霄师弟,夙浅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
——如果没有你,或许我还困在自己的所砌的墙里。
——如果没有你,或许我早就被心魔所吞噬。
为此一生,不负此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