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完全确定甩掉了身后跟着的丫鬟碧石后,夙浅这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麻烦,无论在哪里,都有丫头跟着。”夙浅脸上露出苦笑之意,神色戚戚:“我回来,果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吧?”
玄霄默认。
“还好……大概的情报已经掌握了。”夙浅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玄霄微微蹙起眉,面露忧色。“不知师弟,可曾听过城东余家的传闻?”
不等玄霄开口,夙浅继续说道:“大概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城东的余家小姐,在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平白无故从自家失踪。本来余家以为余家小姐只是逃婚而已,也就没有报官,只是只是一面和亲家说,她临时得了急病重新确立婚期,一面派人出去找。”说到这里,夙浅顿了顿,声音不知不觉间带上了激动,“但是——就在三天前,余家小姐的未婚夫在城外发现了余家小姐尸体的残骸。”
“她的尸体还是新的,据仵作说,大概死了不到两天。不过骨头全部被压碎,碎成了残片,身体里面的内脏和脑髓无端消失。四肢被扯断丢在身边,血流了一地,很吓人。”夙浅无奈的笑了笑,“或许师弟会认为这大概是凶残一点的普通案件吧?”看着点了点头的玄霄,夙浅继续说道:“可是不仅余家小姐呢……还有先前城西先前走失的孙家小姐、周家媳妇和城北的郑家妹子呢。她们的情况都和余家小姐一样,失踪一个月之后被找到,死相虽然各不相同……但是有三个共同点。”
夙浅从袖子里取出一把锦囊,将锦囊放在玄霄的手上,然后慢慢的拉开锦囊里面的袋子,将锦囊一点一点的打开,露出里面的一撮黄色的猴毛。
“一,被害者都是女性,发现尸体前,都是无缘无故从家里消失;二,被害人的内脏、脑髓都消失不见;三……”夙浅拖长了语调,眼睛看向锦囊里面的猴毛,“那就是尸体旁边,都有一撮猴毛。”
玄霄从锦囊里取出猴毛,拿在眼前细细打量。
“前些日子我见哥哥身上染上了淡淡的妖气,这才得知这个事情……”夙浅叹了一口气,“师弟想必也感觉到了吧?这猴毛里面,有淡淡的妖气呢。”
玄霄点了点头。
“那你的意思,是猴妖作祟?”
夙浅摇头道:“暂时还不能够确定,我打算去案发现场看看,师弟要一起去吗?”
玄霄沉默了片刻,随即挑眉,“怎能不去?”话锋一转,玄霄状似不经意般的开口问道:“夙浅,你究竟是怎么看华家的?”
敏锐如玄霄不可能不察觉到夙浅对于华家态度的微妙转变。
从初见面时的排斥,到现如今的一口一个“哥哥”。虽说他们本就是兄妹,血浓于水,亲近也是正常,但是……那也要看对方对她如何。
是真心还是假意?
夙浅很天真,天真的只知道一味的真心对人好,却分辨不出别人对她是真好,还是假好。只是傻傻的感激别人。
但他这不是挑拨,他只是希望夙浅,以后莫再被人骗了伤心。
也不愿她,变得不像自己,此刻所拥有的真心,被踩踏被抛弃。
等等……为何他会有如此想法?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玄霄僵住。
夙浅较之夙玉,相识时间甚浅。
但为何会比夙玉还要在意?
玄霄闭上眼。
即便是同修双剑数年,夙玉,也不曾问过他是否累,是否遇到了困难,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当然,不止夙玉,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
他玄霄是天才。
不需要任何提醒,不需要任何追问,不需要任何关心,他就能够做到最好。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
包括曾经的自己差点也这么以为。
他是天之骄子,督促和监督对于他而言是侮辱,而非关心,所以似乎认识到这一点的所有人都很放心,都对他的修炼不闻不问。
以前是,现在也是。
琼华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
除了上辈子早夭的夙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一向对他不甚在意的夙浅开始关心他,处处关照,生活中似乎夙浅一点一点地走近了,但是他却并不讨厌。一个是她的天资,另外一个或许是她的真心,还有纯粹。
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助他。不求任何回报。
夙浅并不是以她的角度来思考他应该要做什么,而是在猜测他想要做什么,然后提前一步不动声色的去给他铺路。如果不是千年以来大幅度增涨的精神力,他或许会以为这是老天给他的补偿,让他一路顺风顺水。
为什么夙浅要这样?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玄霄回想。
似乎是从夙浅脱离心魔重新出现在剑舞坪,对他道谢之后便开始了。
点醒心魔的确恩大,但是又有何人会做到如此?又会付出这么多的真心?
玄霄叹了一口气,所以他才不想让夙浅的真心被华家毁掉。
既然不需要,又何必惺惺作态?
“……我也不知道,”沉默的良久,玄霄的耳边传来夙浅带着疑惑的声音:“我不知道我现在对于他们的感情是怎么样的……明明在回来之前,我都已经彻底的抛弃掉了过去的自己了,可是还是……放不下,”她的声音逐渐染上了哭腔与迷茫:“明明知道那些感情只会束缚自己,然后逐渐把自己给毁掉,可是还是放不下啊……”
夙浅忽然蹲下-身来,将头埋在手里。
“我姓华,最少曾经姓华。在夙浅之前,是华浅。虽然华浅被夙浅赶到了一座很高的山顶上,孤立了起来,但是她并没有消失。”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玄霄:“这样很糟糕对吧?奢求不该要的东西,奢望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夙浅扬起一个苦笑,声音拔高又慢慢的降低:“还向师弟说了这么糟糕的话……真的抱歉,请师弟忘了它吧……就当,夙浅什么也没有说过。”
但是玄霄却并没有如夙浅想象的那般露出嘲笑或者鄙夷的神情,他只是默默的弯下-身,将手放在夙浅的头上,将其揉乱,绽放出了自新生后的第一个笑容。
“不想笑,为何要笑?崇尚人伦,本就是人之常情,又何须自我厌弃?”
“可是……”夙浅看着玄霄张了张嘴,没有将内心的反驳说出口来,但眼里却缓缓地流出了两行清泪。
“没有错,错的是他们……”想了想,玄霄最终打算将心中所想微微泄露一些出来,“只是,要分辨清楚感情的真假。”
“呵,”夙浅轻轻的笑了起来,用手背抹干了眼角的泪珠,“谢谢你,玄霄师弟……夙浅虽然是不知道其他人内心待我如何。但是最少,我知道师弟你是外冷内热……”
“就算全部都是假的又如何?”夙浅似乎毫不在意的笑了起来,但是声音却变得哽咽:“但是最少,你还在,你不会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