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谷微凉,风逝坐在竹屋外的前廊处,闻着四周的青草味和花香味。
王爷与兰公子仍坐在屋里对饮,他不甚酒力,便坐在外面吹吹风。他知道王爷和兰公子有话要谈,他一介小侍卫,还是避开得好。
“阿鎏,我真开心,又能与你喝得如此快畅了。”习澜略微大舌头了。
“我不在,你可对着青山,对着水流独饮,好不惬意。”清王依然清醒。
“独自一人酌酒,哪有和阿鎏对饮愉快?一个人总会寂寞。”
“那你便出山。”
“唉……”习澜伤感一叹。“你道我喜欢隐居于此?若不是……若不是……呃……”打了个嗝,后面的话含进了嘴里,听不清楚。
“你何须如此为难自己。”清王低语。
“……并非我为难自己,是他人为难我啊。”习澜自嘲一笑。“如果没有这一身的异能,我又何必躲着世人?”
“你本可以摈弃。”
“弃了,那该如何帮你?”习澜惆怅。
“我欠你颇多。”
“说这些多伤人,呵呵。”习澜给彼此倒了杯酒,笑。“来来来,再喝一杯。”
“你醉了。”清王无奈地举杯饮下。
抹了抹嘴角,习澜醉眼迷蒙。“醉了好,醉了便能睡,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又要头疼了。”清王直言不讳。
“唔……”习澜敲着额头,一脸痛苦。“半月前我调了副醒酒药,明日你帮我熬了吧。”
“我素来养尊处优,这种粗活做不来。”
“那就让霆昀熬。”
“他没来。”
“——哦,对,霆昀没来。此次你带来的小朋友叫什么来着?”
“风逝。”
“对,对,风逝……”习澜抚额,□□一声,靠近清王,呢喃了几句,清王的黑眸闪了闪。习澜低低地笑出声,见清王一脸不信,大笑开来,笑得前仰后翻,最后倒在凉席上,头一枕手臂,呼呼地睡去了。
清王瞪着他,足足瞪了半刻钟。
习澜微微打酣,睡得香甜。他酿的这酒,后劲极大,一小罐,他自己喝了半罐,不醉也难。清王也喝了不少,不过他酒量好,只感到头微沉。出了竹屋,来到前廊,果然看到风逝歪靠在廊柱上,睡着了。
坐在风逝的身边,打量这个平日严谨的侍卫。
清王身边不乏侍卫,身居高位,危险无处不在,侍卫自是精心挑选。会选上风逝,也许是个偶然。云丞相一直是他的左右臂膀,而他的公子云翰么,不过是个纨绔弟子,身边却有个武艺非凡的侍卫。
风逝,五年前进入云府,从下等侍卫做起,用了两年,跃身成为二等侍卫。然而就他这身手,便是一等侍卫也绰绰有余。不过因眼疾,只能委身于二等侍卫。如果不是那日云翰带着他上倾伶苑,便没有他显身手的机会。
一切是那么的偶然,又是如此的必然。
俊朗的长相,清雅的气质,他不像侍卫,倒像个书生。有点好奇,睁开眼睛的他会是如何的。
习澜的酒后劲确实大,风逝拥有一身武艺,也抵挡不住这酒劲。清王如此近距离观察他,竟毫无知觉。放松的睡脸,带了一丝倔强。
清王是个不错的主子,怕侍卫睡在外面受凉了,便弯腰抱起他,往屋里搬去。
习澜的竹屋不大,才一室一厅。厅已被习澜自己占了,清王只得抱风逝进卧房。说是卧室,其实不过是竹地上铺了薄薄一层凉席外加一条蚕丝被。
习澜果然“简朴”。
把风逝放在凉席上,扫下四处,清王无奈地躺于他身侧,拉了蚕丝被,一起盖在身上。
果然不比王府,清贫如洗。
酒的后劲上来了,头越发昏沉,抵不住睡意,便睡去了。
半夜,清王被习澜的痛呼声惊醒,抚着额,一脸郁气。客厅里,习澜直呼头痛,却不肯醒来。
“阿鎏,我头痛,帮我熬药……”
清王揉揉额穴,睡意正浓,不理。
“阿鎏……”
清王倏地起身,来到客厅,准确无误地拍在他的昏穴上,刹那,地上那扭动的银发之人安静了。
呼出一口气,回卧房,重新躺下。
正在会周公之隙,身子猛地被人从后抱住,他一惊,这才想起,身边睡着一个侍卫。
“爹……娘……”贴在背后的人将脸在他背上不断地蹭着,口着喃喃。
清王失笑。竟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睡梦中还唤着爹娘。
“……不要死……爹娘……不要死……”呢喃声有些哽咽,听得清王莫名的心酸。
夜深人静,郎心如铁的清王,也不禁松了道口子,不由地想起他那早就驾崩的父皇和母后。他自小便是个冷情的人,亲情之于他,淡如水。成为摄政王,并非因着手足之情,只为了整个王朝的兴衰。
背后的人抱得他更紧了,四肢缠了上来,清王大皱眉头。何曾有人如此无礼于他?这小侍卫,借着酒,便可放肆?扣住缠在腰间的手,一个转身,压制住了风逝。黑暗中,看到一张淌着泪的脸,微微错愕。
他在做什么?
深更半夜欺负一个陷于噩梦中的侍卫?
他何曾有如此幼稚的举动了?
低叹一声,放开风逝,翻身侧躺。罢了,罢了,此处非皇宫非王府,一切随性吧。
风逝又贴近他,似乎仍陷于噩梦中无法自拔,清王难得动了恻隐之心,转身将他揽入怀中,拍拍他的背。风逝竟乖巧地偎在他怀里,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终于,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