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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动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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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逝从沉睡中醒来,猛地一震。

“溟儿,你可醒了?”耳边突然传来温和的中年男子声音,风逝全身紧绷,欲身起,却发现全身无力。

“你……咳咳咳……”想问来人是谁,却干咳了起来。

“莫怕,来,喝些水。”来人扶他起来,递上水。

风逝微犹豫了下,张口喝了两口,喉咙终于不再干涩了。

“溟儿,你受苦了。”男子扶他坐起,心疼地叹息。

风逝诧异。

这是何人?为什么对他如此关心?不,更重要的是,他为何知道他的本名?溟儿……有多久没有听到了。记得年少的时候,父亲总是唤他溟儿。难道……不,不可能!他亲眼看到父亲与母亲一起躺在血泊中。

“你……是谁?”风逝不确定地低问。

男子轻抚他的眼睛,风逝闪躲了下,男子的手顿了顿,无奈地收回。

“记得十五年前,你还是个孩子,一转眼,竟已成人。”男子惋惜地道,“我只恨自己晚来了五年,否则你不会沦落至此。”

风逝越听越糊涂了。他确定此人并非他的父亲,可为何他会知道他的事?

“你究竟是何人?”

“你若想知道我是谁,何不睁开眼睛看看。”

风逝沉默。

“五年来,你装成半瞎,不愿看这世间,还是不想看?”男子略微提高了声音。“那场火,真的熏瞎了你的眼么?”

风逝全身一颤,双手握成拳。终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慢慢地看向床边的男子。

似曾相识的容颜,却比记忆中的年轻,看似含情脉脉的眼睛,温和地注视自己。

他不是父亲!父亲没有他眉心一点痣。他不是父亲!父亲比他严厉,绝没有似他这般温柔的神情。

然而,他不是父亲,却为何与父亲长得如此相像?

男子伸手,抚摸他的眼睛,笑。“这样的眼睛,确实不能被他人所见。”

风逝很快地闭上了眼,抬臂挡开男子的手。“五年前,当我发现这双妖瞳,便暗下决心,不再让他人见着。”

“怎能说妖瞳呢?傻孩子。”男子摇头。“这样的眼瞳,才是我们的家族象征。”

“……你不是凌国人。”风逝肯定地道。

“哦,何以断定我非凌国人?”男子笑容可掬,看风逝地眼神更温和了。

“你的口音。”风逝一语点破。尽管男子的凌国话说得很好,但仍然能听出他国人的口音,那是与生俱来的,很难掩饰。

男子点点头。“如果我说……你也不是凌国人,可信?”

风逝一震,否认。“不可能!”

自他有记忆起,风家便是凌国的百姓,怎可能是他国人?

“你不奇怪,我为何与你的父亲如此相像?”

“……”风逝无语。是啊,他为何与父亲如此相似?难道……他们风家真的不是凌国人?

男子甩甩袖子,负手而立,眉宇之间泛出淡淡的傲然之色。“你我皆是曦和国人,怎可能是卑贱的凌国人。”

“曦和国?”风逝愣怔。

曦和国不是五年前那个战败国么?

当今天下,分了五国:凌国、曦和国、银川国、兰国、白昂国。五国之中,凌国最盛强,曦和国次之。为了争霸,曦和国曾在五年前发动战争攻打凌国,却被凌国痛击,战败而归。

而今,有人竟对他说,他非凌国人,乃是曦和国人!

“我凭什么信你?”风逝质疑。是的,他没有理由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即使那人长得与逝世的父亲相似。

“若不是被查出风家是曦和国在凌国的奸细,风家怎可灭门?”男子眯起眼双,温和的神色被狠绝所取代。

风逝猛吸口气,胸口窒痛,他捂住胸口,咬牙问:“你——说得可是千真万确?”

男子道:“千真万确。”

风逝沉默了片刻,忽地大笑出声,喉咙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男子上前按住他的肩,道:“莫要激动。”

风逝以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渍,冷嘲。“五年来,我一直负着血海深仇,一步步地接近仇人,却有人告诉我,我的家族竟是他国来的奸细!难道不可笑么?”

任何一个国家,对待奸细素来残酷,他风司溟运气好,捡了条贱命。

可是……父亲,为何你带着一家人来凌国做奸细?母亲、哥哥、小妹,他们与他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啊!

“告诉我,我的父亲与你到底是何关系?父亲又为何携家来凌国做奸细?”毕竟有五年的磨练,风逝很快冷静了下来。

男子暗中赞许。“你的父亲,是我的兄长。至于我们在曦和国的真正身份,你日后自会知道。”

风逝冷哼。“你也姓风?”

“……不,我们都不姓风。”男子笑。“日后我会跟你说的。现下,你只要记得,你是曦和国人,并非凌国人。”

“你们千方百计的找到我,是想让我与父亲一样暗中为曦和国效力?”

“你很聪明。”男子柔和了声音。“你的能力,不在你父亲之下。成为清王的贴身侍卫,非常人能及。你做到了,也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我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了。”风逝轻叹一声。到头来,他不过是颗棋子。父亲……当初可是甘愿做一棋子?

“你接近清王,不就是为了报仇么?”男子侧首笑。“你我的目的都一样。”

“……你凭什么肯定,我会听从你?”

“我不会指使你什么,只是提醒你罢了。”男子看似温柔的眼神却凌厉如刀。“难道你的家仇就那么算了么?你父亲母亲还有你的哥哥妹妹可会在九泉之下瞑目?”

风逝一震,胸腔中充满了仇恨。“不必你提醒,我自有打算。”

“打算?”男子道,“越接近清王,越了解清王,你犹豫了。”

“我……”

“你不用急着否认。”男子摆手。“你明知清王是你的仇人,却犹豫不决。溟儿,你不该心怀仁义!”

风逝颤抖着双手,他无法反驳。

清王……那个为了凌国而鞠躬尽瘁的人,那个一身孤傲尊贵的人,他可下得了杀手?

猛然想起那一夜的温暖,还有清晨醒来的惊悚。竟是被清王抱着睡了一整夜。

风逝的呼吸絮乱。

他在挣扎,他在矛盾。

不,他不该挣扎,不该矛盾!对于仇人,他只能恨!不能有其他感情!否则对不起他逝去的亲人!

奸细又如何?两国之间,本就没有仁义一说。

然而……他又怎能信这男子的一面之词?可是……他的眼睛又该如何解释?

心头很乱,他强压了下去,尽量平静。

“我该如何称呼您?”

“你唤我缘叔吧。”男子道。风逝不愧是风逝,居然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冷静下来。

“缘叔……”风逝低喃。“我要回到清王身边去。”

“——你是该回去。”男子并不阻止。

风逝勉强下床,向男子抱拳。“后会有期。”

男子点点头,笑。“后会有期……风逝。”

风逝——

很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

风逝没有急着回王府,转身向距京城百里之外的深山而去。

这里是石砂山,近一两年,盘踞了一帮山贼,为害来往商旅。官府多次派兵来攻山,皆败北。

风逝抚了抚胸口。身上的伤,虽痛,但并不妨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缓缓地睁开眼睛,扫视四周。凭着绝妙的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山贼的山寨。

一个时辰后,衣服略微凌乱,带着血渍的风逝,步履沉重地下山,慢慢地往京城走去。

山贼寨中,尸首遍地。山贼头子,死不瞑目地瘫在宝座上,眉心被戳了一个笔杆大小的洞,暗红的血流了满面。

夕阳如血,城外野草枯荣,一条消瘦的身影孤独地立在山丘上,晚风习习,扬起了他破碎的衣袂。

眼前红得模糊,仿佛还能听到那些山贼惊恐地惨叫声。抬手欲摸夕阳,却抓了一团空气。

风逝自嘲。

很多时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那些山贼,可能到死都不明白,为何会惨遭杀害。

原来他风逝,也是个残酷的人。

风逝回到王府时,小将正带着几个人迎面走来,一见风逝,惊呼:“风逝,你回来了?!”

风逝侧首,略微一笑。“风逝所幸捡了一条命……咳。”

小将上前扶住他,发现他身上多处有伤,着急地回头对身后的人道:“快,快去找太医。”

“是。”

风逝一脸为难。“不必了……我的伤无碍。”

“怎能无碍?都浑身是血了!”小将提高了声音。“我扶你回房。回头再说说那些人究竟把你怎么了?”

本以为风逝必死无疑,他好说歹说向总管请命,这才带了几个人欲出去寻找风逝,想不到,过了一夜,风逝自己回来了。

应是经过一番惨烈的打斗吧,方能死里逃生。

风逝沉默,由着小将带他回房,又来了太医,包扎了伤口,只是胸口那一掌,伤了肺腑,需修养几日。

总管许霆昀来了,风逝正躺在床上,小将坐在一边给他递药。

“总管大人……”风逝欲起床行礼,许霆昀手一挥,要他免礼了。

“听小将说,你们被几个黑衣围住了,指名要你跟他们走?”许霆昀意味深长地问。“你与他们可认识?”

风逝缓慢地摇头。“不认识,但我知道他们是谁,故……我假意受伤让他们带走了。”

“什么?你那时是假装受伤?”小将喳呼,许霆昀一记厉眼,他忙闭嘴。

“我收到消息,石砂山上的山贼,无一幸免,全都……命归西天了。”许霆昀紧紧盯住风逝的神色,似乎想从他脸上探查什么。

风逝的眼睑,一如既往地微垂着,脸色因受伤而苍白。

“那些山贼,全部死在风逝的笔下。”没有否认,风逝沉声承认。

小将一怔。那些官兵都头痛了许久的山贼窝,居然被风逝一人给挑了?不由地对风逝更加另眼相看。这个半瞎,呃,不能再唤他半瞎了,万一哪天他心情不好,对他痛下杀手,那就小命不保了。小将暗自咽了咽口水,离床铺稍微远了点。

许霆昀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风逝语气沉重地道:“总管大人,半年前,我还在丞相府当差。那时跟着三公子在京城外游玩,后来遇到了山贼,我重创了他们,那些人逃走前誓誓旦旦地说定会报仇。当时也没放在心上,三公子更未追究。此事就这样耽搁下了。想不到,他们昨日是真来寻仇的。既然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我便将计就计,假意受伤,去了贼窝,寻机端了山贼窝。风逝私自行动,功力粗浅,让自己受了伤,还请总管大人责罚。”

“——原来如此。”许霆昀上前拍拍风逝的肩。“此事我便不向王爷禀报了,你好好养伤。”

“多谢总管大人。”风逝挣扎着想下床行礼,许霆昀手一按,阻止了他。

“你们这几个小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笑着摇头,离开了。

小将松了口气,凑到风逝面前,道:“那个……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叫厨房给你煮鸡汤。”

“不必如此麻烦了。”风逝谢绝。

“哎,不麻烦,不麻烦!”小将笑呵呵地道,“这次你受伤,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叫你跟我一起回家看看,就不会遇上那伙人。说真的,那几个人黑衣人武功很高呢,你是怎么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风逝沉默,似乎不想多说什么,小将搔搔后脑勺。“好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我去厨房,我去厨房。”

房门一关,小将也离开了。

风逝靠在床上,面对一室的清冷,被窝里握成拳头的手慢慢地松开,掌心全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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