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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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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用尽最后一点暖热将天际渲染成一片瑰丽。夜风带着昆仑特有的点点清寒,将青年随意散在肩上的头发吹得凌乱。一绺不听话的长发,自耳际蹦出,挂上了青年的鼻梁。

青年微微顺了下凌乱的长发,眸光柔和,望着认真又稚气,却说要开解他的“师姐”,嘴角泛着一个久违潇洒恣意的笑容,道:“我知道,夙汐师姐!”

他微微后仰,双掌支在草地上,仰头望着泛着金红的天空,声音宛如叹息道:“正如你所说,我,大抵是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当然不习惯,我又怎么知道,师兄……,还,还有玄瑾师兄呢?”

青年仰着头,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那模糊的有如叹息般声音,带着些许自嘲,蕴着几分飘渺的意味,仿佛来自遥远又不可企及的天际,如此低缓,眨眼就消失在风里。

夙莘暗暗舒了口气,一掌拍在青年肩头,笑道:“这才对嘛!习惯下就好了,别跟山下那些小姑娘似地,唧唧歪歪,对不?”

青年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躺倒在碧草上。头可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夙汐见着都抽了口凉气,捂着眼闪在一边。

“夙莘!”

青年□□了一声,捂着后脑,稍稍坐起来,嚷嚷道:“我说,夙莘。你也缓着点行不?你这都快赶上妖兽袭击,你难道想被称作人形妖兽么?”他侧脸看了一眼夙莘那个很是扎眼的豪迈坐姿,叹道:“夙莘,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夙玉师妹,多淑女啊!你这样子,将来是嫁不出去的!”  

夙莘很是诧异的看了一眼天青道:“你怎么会这样想,难道老娘辛辛苦苦修仙,平日里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就是为了将来好嫁人,相夫教子么?!而且……”她用了一种极为梦幻飘忽,让人十分胃痛的声音,续道:“我琼华的诸位师兄弟……都是整个修仙界翘楚。想想玄瑾师兄,玄霄师兄,玄震师兄……”

夙莘俯身贴近青年,伸手掐起青年的下巴,左看右看,用一种挑猪肉的眼神,万分挑剔的看了片刻,方才道:“你这张倒是还能看,就是人……忒不靠谱,勉勉强强还能算一个吧!”

天青近前满眼都是女子雪色柔腻的肌肤,能感到少女柔软的衣料,他只觉得眼睛都不知道放哪!只能侧着头,奋力的将自己的下巴从女子满是怪力的“柔荑”中脱出来。

“夙莘!”

明明他才是男子,男子!难道不是吗! 

夙莘故作老成的一挥手,很是有种阅尽千帆的沧桑感,道:“天下男子,皆于我如浮云,浮云啊,浮云!”

天青惊诧道:“你一辈子难道都不嫁么?山下的婆婆都说,女子到了年纪,终究是要嫁人的。”

夙汐嘟了嘟道:“你也说了,是山下的婆婆。他们凡人与咱们不同啦!凡间的女子都很奇怪,嫁得男子,都会娶好几位夫人。”夙汐很小的时候就跟随青阳修仙,然后就入了琼华。幼时凡间的记忆早就记大清了。

“那些山下的其他修士——”夙莘瞥了瞥嘴,道:“呲,多为草芥之流。而咱们琼华的师兄弟么……”女子意味不明的冷哼一声,道:“不是冰山修炼狂;就是已经有主了。最重要的是,对于这种男女之事,大多,少根弦。”夙莘咧嘴露出一个笑容,怎么瞧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洁白的牙齿,在些微的余光中,泛着森森的白光,续道:“不是傻乎乎呆头木脑,尚未察觉;就是各种烦躁郁卒挠墙派。哼,往常不是还挺聪明的么?”

“再说了,我才不要找个师兄,来一天到晚拘着我。”夙莘望了眼还在掌下挣扎不休的某人,一手勾起青年白皙的下巴,白皙如玉的手指掐了掐青年的脸道:“小青子,你,还不错。看这小脸滑的,不如,就从了姐姐吧?”

“夙莘,你干什么啊!放开,放开,你上次……是不是,又背着我跑到那个风月之地去了!”

天青与夙莘,其实修为都在伯仲之间。

但是天青更擅长仙术道法一些,与夙莘这个喜欢肉搏的怪力修士,根本就不在一个力量层次上。

也就是说,只要夙莘不想,他……挣不开。

天青急的一脑门子汗,无法只能嚷道:“你放开我,不然我叫师兄了啊!”

“你叫啊,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夙莘眉开眼笑的看着天青脑门上的汗,很是满足,还留下了一长串奸笑,充满了,咳咳,很是不和谐的意味。

果然,还是欺负天青比较过瘾。

“夙汐,夙汐师姐……快将夙莘拉开,这像什么样子!”

夙汐一脸怜悯的看着天青,现下就像是在他师姐掌下挣扎的小媳妇,毫无同情心的打击道:“天青,你叫玄霄师兄来也没用,毕竟是你带我们去的。“

“我什么时候带你们去风月之地了?我没……”天青眼睛猛得睁得老圆。

夙莘一口白牙分外洁白,笑眯眯的开口道:“没关系,玄霄师兄定然会这样以为的。毕竟……风月场所什么的,难道男人爱去的地方么?”

“夙莘!”

“你即这般不愿,师姐也不好勉强。”夙莘突然一把放开了青年,听着青年再次撞在地上沉闷的响声,拍拍手,佯装的一脸伤心,学着山下的花旦,唱做俱佳道:“只是,妾身自此,再莫言及风月。唯,一心向道矣~~”

女子掐着嗓子,最后的高音转了好转。天青只觉得那尖利的唱腔锤得他脑袋发晕,头都大了一圈。自从夙莘混迹街头巷后,她……愈发难缠了。

每次都能让人头痛吐血,泪流不已……

他默默的转头看着另一旁,击掌狂笑,恨不得跺脚的女孩,更加郁卒。

刚刚不是都还很靠谱的么?

“就是,就是,一心向道!”夙汐拍掌附和道:“我们即在琼华修道,占了最好的资源,当然要追寻仙道不辍。修仙界终生不嫁的女修海了去了。”她说完又摇摇头,像个小大人似地看向青年道:“哎,小青子,看来你常识还很缺乏啊,这般大惊小怪来来,师姐教一教你。还是师姐罩着你吧,免得你出去被旁人笑话了去。”

天青看着这两人哭笑不得,那些个自嘲,叹息,遥远与飘渺,都消失得九霄云散,了无踪迹。

真是……算了,不再想了,没了……不是还有朋友么?

没了谁,当真不成么?

让一切顺其自然吧,万物皆有法,盖莫能强。  

深蓝的夜幕慢慢降临,牛乳一样乳白的雾气氤氲而生,轻拢在翠色的竹海和青青碧草之上。少女们清脆的笑声如落盘的玉珠,和着青年清朗的声音,交融鸣响。

月色宁和。

玄瑾收了综卷,嘴角轻扯。看来得看紧点这些小猴子,连风月场所都敢去。虽然安全是无虞,但世人多有狡狯之辈,也不怕被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坏小子,骗了去。

男子目光从少女们精致柔美的五官一掠而过,心中蓦然一叹。

这些师弟师妹,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就大了,都想飞出……

是了,他们风华正好,自是少年恣狂。不像他……哼。男子脸上现出一个自嘲的哂笑。

不过,夙莘倒很是敏锐。还知道拐弯抹角的开导下天青。不像夙汐,虽是稍稍成熟了点,但是到底还是个孩子,完全跑错方向了。

玄瑾看着草地上笑闹的青年男子。眼光明亮,如同朗月清风。

这个人与玄霄住在一处,同宿同食,试剑修行,同出同归。

还对师弟有别的心思。

男子望着眼前的竹叶,片片舒展,尖锐的叶尖,泛着银灰的霜色,仿佛森寒锋锐的剑尖。清凉的冷风带着冥冥夜色的寒凉,清冷。

这些天他多少有些察觉。那种眼神态度……

其实,还是异常隐晦的,年轻师兄弟之间,合得来,黏一点,也无甚特别。

他毕竟不是真的半分为接触世事的嫩头小子。况且,对师弟周围的事,他一向都比较留意。更何况,这位天青师弟在他闭关的日子,还与师弟交往甚密。

人品内在如何,若是不弄清楚,他到底是不能放心。

虽然模模糊糊有些怀疑,但也未肯定。

今次,看着这位师弟刚才的反应……大抵是确有其事了。

而师弟……那孩子大抵是还未开窍呢!男子想到自家师弟眉间又染上几分柔和。玄霄那孩子,上次还嘀嘀咕咕跟他说过夙瑶与玄震的事情。

这两人明显是小儿女互相闹别扭,早就不是为了当初师尊为了激夙瑶,而说出的那些只言片语了。琼华上下多是心照不宣,只是头些年,是大家还没回过味来,然后长辈们又都想看下热闹,最后……

而玄震自己呆头木脑就算了,居然还死撑着,一副我不在乎,讳莫如深的样子,闹得别人也不好擅自插手此事。而夙瑶,又分外别扭,憋在心里怎么亦不肯说。

哎,不过是闭关而已,怎么……男子摇摇头,想到玄霄那几句抱怨,说夙瑶心思窄,可劲折腾玄震。然后,拐着弯让他去开导夙瑶一二。听到他已经去看过夙瑶了,还暗自松了口气。

以为声音小,他便听不见了么?

他们常年呆在一处,莫说是那些个小动作,便是那孩子若有似无的蛩音,落羽一般轻缓的呼吸,快慢和频率,他都记在心里,再清晰不过。

他们实在,是太过熟悉。

这几日面色不显,心底却在同他别扭。以为小心翼翼的顾忌他,装作无事,他便不知了么?

都这些年了,怎么就还这么别扭。

也长到这般大了,这方面也忒钝了些。

玄震和夙瑶这事,估计连夙汐都有些察觉了,她最近不是显少缠着玄震了么?

玄瑾唇角微掀,有些无奈,又含着几许释然。

也好,这些杂事,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心思纯粹,也对修行多有裨益。

一直都不懂,大抵就不会受伤吧?

至于其他,就让别人去头痛吧!

最重要的,总是只有一个。到底是亲疏有别,他人……他又哪里顾忌得了这么许多?

男子随手摘了一片竹叶,在手中轻轻摩挲。清新的竹叶,青碧的如同翠玉无瑕,衬着玉色修长的手指,晶莹润透,冰雪砌成。

分桃断袖,古来有之。那些阴暗污秽的东西见得多了,这种事倒也无甚偏见。

只是,这些禁忌孽缘,终究非是正道,最终若是期望求得圆满,绝非易事。

便是凌啸真人潇洒不羁,恣意任侠,求娶其座下弟子,亦是被人诟病了,将近七八百年。

当时,世人以此为由,不知搅起了多少腥风血雨。

男子削薄的唇角微牵,扯出一抹讥诮的笑容。

其实,那不过是别人的感情,干卿底事!

钱,权,利,欲,谁人能逃?

那些真挚美好的感情,终究不过成了世人贪婪的遮羞布。

凌啸,修为绝顶。最终,不也是历经千辛,方才抱得美人归。

这场跨时五百年的爱恨纠葛,终了,又有几人不曾心力交瘁呢?

男女之间尚且如此,何况是男子龙阳之事。

他珍爱的孩子,最骄傲耀眼的孩子,理所应当的,也该得到最好的幸福。

倘若师弟非要有一段情缘,那也还是一场幸福与圆满。

最好的幸福,最美的圆满。

天青师弟,若能就此看开自是最好不过,倘若不能……

没有关系,总是会忘记的。

办法会有很多,不是么?

男子垂眸,掩下如坚冰冻凝一般沉寂的眸底,手掌阖紧,翠色的竹叶慢慢被碾碎,细小的青碧粉末消散在沁凉的夜风里,徒留下掌中浅淡的竹叶的余香。男子白色的衣角如同冰凌结成,刀削一般凌厉的眉峰,斜飞入鬓,锋锐又冷硬。

那些坚实冷硬的线条,无一不显示着这个男人,果决冷酷,坚毅刚硬,磐石一般无可转圜的意志。

不管如何,那些个禁忌疯狂,情孽纠缠,半分都不该沾上他心中珍爱的孩子——玄霄。

他的,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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