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的婚期定的有些仓促,好在他并不是荣国府未来的当家人,婚礼没有必要办的和当年贾琏娶亲那样隆重。薛家那边也好说,大家里嫡出的女儿,都是从小就给置办嫁妆,早早就堆在库房里,只等喜事来临了。
王夫人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郁,虽然忙忙碌碌但天天喜笑颜开,她最心疼的小儿子就要成家了,娶得还是她中意的宝钗,她觉得她半辈子的辛劳都要圆满了。不过有一件大事还是挺让她烦心的:宝玉婚后的院子安排。
之前家里重新规划,位置好、比较规整的院子都住得满满当当,宝玉分到的绮霰斋,在王夫人看来,比贾琏夫妻俩住得院子无论是大小还是位置都差远了。虽然现在也确实找不出别的合适的院子,王夫人却不甘心——贾母若是不补偿点什么,她绝不罢休。
贾母听了她的请求后很是不以为然:“你们把宝玉的屋子略略休整一番也就是了,这院子本来就很齐整,再说将来分家你们也是要搬出去的,把银子省着将来再好生置办吧。”贾母这句“分家搬出去”把王夫人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堵了回去,这些日子的好心情也消散的一丝不剩。
之后王夫人准备婚礼的兴奋劲儿减了三分,但因为来客比较多,规模扩大,贾母从公中拨出来的银钱不够,王夫人也没心思再去争取,自己悄悄掏出私房银子垫上了,她打定主意要办的漂漂亮亮,决不让贾母压着二房的心得逞。
婚礼很盛大,来参加的客人特别多,甚至有些是第一次登贾府门的,大多还是冲着二房的,毕竟二房才是贵妃的娘家,王夫人就觉得自己的底气回来了。贾赦邢夫人虽然忿忿,但看到贾母并无不满,也只好压下心里的不平,勉强撑着笑脸帮二房迎客。
第二日早晨,看到进来请安的金童玉女,王夫人得意的同时暗下决心,她一定要让贾母和大房看看,究竟谁更适合成为这荣府的主人,难道凭着那只好商贾的贾琏吗?
薛宝钗嫁进门后,日子还算不错,王夫人只盯着大房,一心想找出点错事扬扬威,对这个带着大批嫁妆进门的未来盟友相当和蔼,让宝钗忐忑不安的心很快安稳下来,觉得这亲事对她而言真不赖。
唯一让她不解的就是宝玉了,虽日日同床共枕,除了洞房之夜,俩人都是各睡各的。她一个新嫁娘,性格再从容大方,也做不出开口询问或者求爱的举动来,甚至连质疑的表情都不敢做出,对着王夫人她也说不出口。可宝玉应该没什么事,不然袭人当初的肚子何来?薛宝钗被可能是自己有问题的猜测给吓着了。
宝玉虽然对袭人的消失保持沉默,可不表示心里就不惦记。他悄悄的让身边的小厮出去打听袭人的消息,只得到一个好像是没了的模糊的回话,他对男女之事就抵触起来。新婚之夜还好,有兄弟子侄们的逗趣调侃,有美酒助兴壮胆,可一过了那天,恐惧就跟着理智回来了。
若贾政是个能跟儿子亲近的,这种少男的烦恼困惑跟爹一说,立马就解决了。偏偏宝玉见了贾政,比老鼠见了猫还害怕。贾政也时不时的把他领过去训导,不许他沉迷于房内之事。明年就要参加科举了,若是因为成亲弄坏了身体参加不了,或者落榜了,贾政冷冷的警告着,家法在那儿备着呢。
宝玉婚事的余波还未消,贾府就迎来了元春封妃后的第一个新年。今年多了不少亲朋来往,年礼也变得丰厚许多,贾母不管对方是谁,都吩咐尽量等值送还,无论别人怎么恭维,只让贾赦管束好家人。这让外面听说的人对贾府更好了几分:往日听说贾家子弟狂妄妄为,没想到出了位贵妃娘娘后却这么谦逊低调,确实有大家风范。
平淡时光易过,不知不觉就到了初夏。这天早上请安时,贾琏禀报贾母等人大观园已经建好了,老爷们是不是去检视一下,贾赦和贾政都无二话,定了后日一起去查验。
正值初夏,大观园里郁郁葱葱,群芳争艳。贾赦等人来到园子门口,就看到贾琏带着园里执事的早早候着。先审视了一番门口的装饰,这里算是花银子比较多的地方,毕竟是门脸,为了娘娘,端的是气势恢宏,又不落俗套。众清客恭维了一番,然后就跟在贾赦贾政后面鱼贯而入。
整个园子被工匠分为了七个小院子,中间一个最大,是照着元春在家时住得院子模样建成,当然装饰摆设要华贵的多,而其中一间侧室打算摆放元春在家时使用的各种物件。六个小一些的院子分散在周围,成众星拱月之势,也多装饰成深闺女儿的院子模样,柔美而精致。
各处都种了繁多的花草树木,但并不雷同,比如元春的院子就以牡丹居多,取花中之王的美意。因为预算有限,院内许多山石皆购于京郊及周围,但是安排得当,看着并不比南方的园子差,贾赦和贾政微点点头,原来的担忧都一扫而空,这样的景致迎接娘娘并无不妥。
贾政要带清客们给各处拟些合适的名字,看的就仔细的多,众人不时的吟诗作对,摇头晃脑,贾赦在旁边听着,只觉得无聊透顶,再说有贾琏监工,没什么担心的,他就推说有事先离开了。
园子即已建成,众工匠们自然离开,只府里的婆子留下照管。在贾母的吩咐下,李纨和宝钗就收拾整理了元春在家时用的物件,等改日娘娘省亲的旨意颁下后就摆放在园子里。园子收拾妥当,贾府就恢复了素日的平静。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就到了金秋。今年是大比之年,贾家有几个子侄之前有幸过了童试,这次在先生的同意下都要参加秋闱,也包括宝玉,他一向聪慧,又有贾政时刻盯着。这可是当前贾家最重要的事情,若是这几人考中,贾家就有了重新回到朝堂的资本,别说贾政,就是一向不问俗事的贾赦都对此寄予厚望,家有考生在,贾府的氛围就紧张起来。
迎春已经及笄,就等张家庆宁参加完科考完婚,因此迎春除了日日准备嫁妆,就是暗自为张公子祈福。贾母看她成日心神不宁,坐卧不安的,也理解她的心情,封妻荫子算是这个世道最大的荣耀,难免看重。贾母就让凤姐带着迎春,在众婆子丫头的服侍下,去护国寺烧香,这才稍稍缓解了迎春的焦虑。
宝玉被贾政成日里盯着要急的上吊,贾母实在看不下去,这个时候应该让考生放松心情,哪能再制造压力,就让下人陪宝玉去林家拜访,跟林海取经,贾政也没什么好说的。林海性格温和,给宝玉讲解时深入浅出,让宝玉如沐春风,就不觉得这科举之事闹心了,甚至有了“为啥我爹不是林姑父,林妹妹真幸福,可惜不是男儿”的想法。
转眼就到了考试的日子,贾家紧张级别达到最高,王夫人比照多年前给贾珠准备的样子,亲自给宝玉打点好考篮、衣裳,贾琏带人将几个孩子送去了考场,每三日再去把被折磨的憔悴不堪的几人接出来,这样一连三场后,一大家子再心神不宁的等着结果。
宝玉一向娇贵惯了,这几天瘦的尤其厉害,第二场刚出贡院门就晕倒在地,被下人抬回去后,把王夫人唬的抱头大哭,然后连连跟贾母、贾政求情,说自己就这一个儿子,若是如珠儿那般,日后便再没有盼头,还不若以后让娘娘为他求个恩旨。
看宝玉这样,贾母心里也不忍,却说不出赞同的话,宝玉现在还好,父母罩着,以后谁能顾他一辈子?不考科举,不去经商,难道让宝钗操心生计?宝姐姐能力再强,也不能这样使唤人家不是?
宝钗领着丫头们给宝玉擦洗、换衣衫,然后喂了碗参汤,慢慢的宝玉就回了神儿。看着身边围着一群长辈,这孩子立马红了眼圈,看着委屈的紧。王夫人抱着他,连声说道:“宝玉,现在觉得怎么样?要是受不住,就跟老太太说,咱下场就不去了。”
贾政就怒道:“真是慈母多败儿!”接着想到了英年早逝的贾珠,后面责备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贾燕就慈爱的看着宝玉,柔声道:“宝玉,你母亲是心疼你受了这么大的罪,所以不想你再去考。可若是你来日能金榜题名,给你母亲挣个诰命,相信你母亲会更高兴,比起娘娘,更是贾府的荣光。而且你已经考了两场了,若是现在放弃,之前受的苦不就白受了吗?你日日举烛苦读,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你甘心吗?”
听到贾母说到的远景,王夫人也神往,可她就只剩下这一个儿子,实在放心不下,不由得左右为难,看着宝玉,眼里显出挣扎的神情。
宝玉刚听到王夫人说不想考就不用去了,心里也是欣喜的,只是贾政的不赞同让他不敢立马答应。听了贾母的话,他心里也犹豫起来:若是考上了进士,他们二房就能恢复往日的地位了吧?他就能重新成为老太太心里的第一人了吧?想到这儿,他抬头对王夫人道:“太太,儿子还要继续考,儿子一定给您挣个大大的诰命回来。”
王夫人听了,眼泪又簌簌而下,抱着宝玉说不出话来。有元春那样争气的女儿,有宝玉这样上进的儿子,她还有什么好愁的?便是丈夫那里再没地位,她这辈子也值得了。
王夫人不再反对,短暂休整的贾宝玉又撑着去了贡院,在贾家众人的望眼欲穿中熬过了最后一场,然后再次被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