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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人命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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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人见宝玉的神情由困惑转为恍然大悟,哪里不知是自己容貌受损太过,她一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就拿帕子捂住脸,闷头往巷子另一头冲去,脚步踉踉跄跄。宝玉也回过神来,带着俩傻了眼的小厮叫着袭人的名字追了过去。

袭人当初怀子之事闹得很大,虽然王夫人极力压制,到底她权威不在,二房到处漏风,奴才间早传得尽人皆知。看袭人这副被折磨的万分憔悴的模样,俩小厮免不了幸灾乐祸一番,要知道以前这位可是比府里正经小姐还有脸面的人物呢。

宝玉虽没有强健的体格,比起袭人来说总是强些,加上她有意放慢脚步,没几下宝玉就抓住了袭人的胳膊。袭人挣扎了几下,哽咽着道:“二爷这是做什么,别让贱婢污了您尊贵的身份!”说话间并不回头,脸也一直埋在掌心里,但从她颤抖的身体和低哑的嗓音,宝玉还是深深体会到她的痛苦。

袭人这话略带着埋怨的意味,宝玉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本就对袭人深感亏欠,只是不敢违抗母命。想到从前袭人对他的关怀备至和温柔体贴,他心里的愧意更深了,却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能怎么弥补,想着想着他拉着袭人的手就退缩了下来,只惶惶的站着。

袭人等了一会仍不见宝玉回话,抬起头看了看他:“二爷还有什么事吗?若是无事,贱婢就告退了。”语气已经和缓下来,甚至带了丝失望的意味。

其中一个小厮也上前劝道:“二爷,天色已晚,若是让老爷知道您未经请示私自外出,不说二爷,小的们也得不着好。”说完就拉着宝玉的袖子往外拽,这也多亏宝玉脾气和善,一向由着他们闹腾。

宝玉欲言又止的看着袭人,要走不舍得,心里有千万句离别之情想对袭人叙说,若是错过以后还不知有没有机会。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袭人今日这么落魄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袭人那边却等着宝玉先开口服软,一时间俩人只能干站着。

见宝玉被俩小厮拉着往巷子另一边走,袭人暗自心急,脸上却不露声色,只绝望的看着宝玉,泣道:“二爷还是赶紧回去吧,若因为贱婢惹得二爷挨了板子,贱婢死一万次都还不起了。”说着转身往另一边走去,只是脚步迟钝,似有千斤重担压身。

宝玉见袭人自从遇见,一口一个“贱婢”的贬低自己,但话语间还是多为他考虑,这样舍己为人的女子自己怎能无视,心里不由涌起一股念头:“若是今日我就这么走了,往后怕是再没人能看得起了。罢了罢了,不过是挨顿打骂,比起袭人受的罪,我这堂堂男儿又有何惧?”

想到这儿,宝玉挣脱了小厮们的拉扯,快步走到袭人身边,轻声央求道:“今日你受得这般苦楚都是因为我的无能,我送你回家吧,咱们多日不见,好生说说话,也看看我能为你做些什么。”见袭人连连摇头,但神色已不如之前灰败,宝玉自认做对了事情,拉着袭人的手往巷口走去。那俩小厮见状,无奈的对视了一眼,只能跟上,心里却暗暗叫苦。

出了巷子,袭人转头对宝玉道:“二爷还是回去吧,奴婢家比较偏远,走过去大概需要半个时辰,您身娇肉贵的怕是受不住。”宝玉却是打定了主意,朝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只得跑去雇车了。

待那小厮回转,宝玉就拉着袭人上了马车,一行人乘车往郊外走去。因宝玉和袭人之间的气氛有异,俩小厮没敢进车厢,都挤在驾马的车夫那儿。车厢里,袭人深情脉脉的看着宝玉,两行清泪静静的留下,配着她脸上的於痕,越发楚楚可怜起来。宝玉紧紧握着她的手,心里计划着以后。

到了花家门口,马车刚停下,一小厮就跳下来边敲门边喊袭人的哥哥,宝玉和袭人尾随其后。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花母扶着门问道:“谁来找我儿?”

袭人忙走上前去:“妈,宝二爷来了。”花母已经看到,回头喊儿子出来迎客,又把宝玉迎进门去。

进了屋子,花母让宝玉坐在炕上,诚惶诚恐的道:“屋子粗陋,二爷莫嫌弃。可是我闺女有什么不妥当的?”

宝玉忙摆手:“您想多了,是我今日在街上恰好遇到姐姐,看姐姐似乎过得不顺遂,加上我也有话想对姐姐说,就一起过来了。您也别客气,说到底,是我对不住姐姐。”

花母松了口气,说话也从容起来:“宝二爷客气了,咱们做人奴婢的,命都在主子手里,要打要杀不过主子一句话。只是我这闺女实在命苦,当年若不是她爹突然没了……”说着落下泪来。袭人抱着母亲,口里只喃喃道:“这都是女儿的命,女儿谁都不怪。”袭人的哥哥花自芳看着母亲和妹妹,只得抱头蹲在地上叹气。

宝玉就觉得这炕上似乎有针扎着他,使他坐立不安,可这场合他不表示一下也说不过去,他就下了炕,对花家三人深深作了个揖,沉声道:“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姐姐不过是顺我心意,却不想让姐姐遭了大难,我一会儿回去央求太太,定会给姐姐个交代。”

想到王夫人当时的狠绝,袭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虽想借着这难得的机遇重新回到宝玉身边,但就怕没命享这福分。袭人忙拉住转身要走的宝玉:“若是二太太不肯可如何是好?”

宝玉皱了下眉,坚定的说:“太太最疼我了,我多求求她,她必会肯的,你放心吧。”像是怕自己再多停留一刻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散了,宝玉急匆匆地跟花家人告别了。

回到宁府时,那边的筵席居然还未散,宝玉等人松了口气,急忙混进府里,王夫人等不曾察觉,只当他去哪儿睡了会子。

等大家回了荣府,宝玉就跟着王夫人去了上房。王夫人见他回来并不急着去看宝钗,心里很是高兴,忙吩咐留守的绣鸾:“快去看看厨上今天做了什么点心,给宝玉端几块过来,这吃席总是吃不饱的。”

宝玉忙站到王夫人身边,拉着她的袖子道:“这世上最疼我的就是太太了,儿子不给太太磕个头可说不过去了。”话音未落,宝玉已跪在王夫人身前。

王夫人唬了一跳,不过是盘点心,今日怎么这么大动静,一边疑惑着一边感动着一边就伸手扶宝玉。

宝玉并不起身,拉着王夫人的手道:“太太再多疼儿子一点,把袭人给儿子找回来吧。”

王夫人很是惊讶,慢慢坐下才道:“这么久不见你提起,今儿怎么想起她了?可是哪个丫头在你跟前多嘴了?”

宝玉摇摇头:“当日儿子吓坏了,不敢提起来惹太太生气。只是这些日子,儿子常常想起从前的事,当初太太管家的时候,儿子房里姐妹们多热闹啊,可现在再也找不到比袭人更会照顾儿子的了。”

回首当年的威风,王夫人失神良久,回过神见宝玉还在跪着,忙使劲拉起他:“你这孩子,身子矜贵,从小没吃过苦,跪这么久也不怕伤了腿脚!”一边埋怨一边吩咐丫头给宝玉揉揉。

宝玉只扯着王夫人的袖子,低声央求道:“太太就应了儿子吧,儿子房里若有个知冷知热的,日后也更能一心向学、给太太争脸不是?”

王夫人却想到了宝钗:“若是把袭人接进来,以她在宝玉心里的地位,给这个不识相的媳妇添点堵也不错,儿子房里一人独大总是不好呢。”想到这儿王夫人就点了点头,对喜笑颜开的宝玉道:“依你也成,不过这袭人以后只能规规矩矩的当个通房丫头,若是闹出点什么来,别怪我不客气。”

第二日王夫人就在宝玉的频繁催促下派了婆子去袭人家把她接进府里,当然对她严厉强调了一番做通房丫头的本分。看到袭人强抑激动地上了贾府的车子走了,花母担忧不已却无计可施:这是女儿自己选的路,以后就看她的造化了。

听说袭人被接回来做了宝玉的房里人,宝钗生生折断了一根指甲,这是婆婆当着全府人的面打自己的脸啊,都不顾及自己肚子里还怀着他贾家的子孙呢。想到孩子,宝钗又镇定下来,她不能因为生气伤了自己的命根子。宝钗也没想过找母亲和哥哥给自己做主,现在薛周氏也有了身子,薛姨妈累并快乐着,母亲已经为她操碎了心,她不能再让母亲担忧。

待袭人依规矩来给宝钗行礼时,宝钗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她表情淡然的接了袭人敬的茶,只叮嘱了几句“好生伺候二爷”之类的话便作罢。

原来与袭人共事、后被贾母分散出去的丫头如晴雯等听说袭人回来的消息后,心里都五味陈杂,路上遇见袭人往往表情尴尬、语不成句,打个招呼就急忙回避了。

还在宝玉房里的、以绮霰和紫绡为首的丫头对袭人是极尽排斥的,平日闹得凶的几人这时候倒有志一同、一致对外起来。袭人却改了性子,只闷不作声的照顾宝玉,对紫绡等人不再如从前防贼似的,倒叫这几人惊疑不定、暗自揣测起来。可以说,袭人的回归,使宝玉房里步入新的格局。

这样过了几日,府里的人不再把袭人当做谈资,偏偏这时候,袭人病倒了,发烧烧得不省人事。虽请了大夫诊断说是忧劳成疾,王夫人还是怕她是在外面沾了什么病症,忙叫婆子把她挪到庄子里了。

这下袭人又成了府里奴仆们最常挂在嘴边的人物,照二门上李婆子的话是:“看着就是个薄命的。”

袭人完全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庄子上呆了三天了,多亏了她身子一向康健,才能熬过来。她按捺下内心的惊慌,与庄子上的管事婆子打好关系,先把身体调养好了,然后摘下回府后宝玉送给她的一对紫晶耳坠,托往府里送节礼的管事给宝玉送信,终于在五天后等到了府里来接她的马车。

中秋过后,久未来访的史湘云来探望贾母。贾燕不是从前的老太太,对把一堆小姑娘集中到自己身边、然后养成一群不识俗物的“大家闺秀”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无感,因此史湘云这几年除了跟着叔叔婶婶来做客外,基本没在贾府出现过。她倒是想来,可若无贾母召唤,她婶婶必是拘她在家学规矩做女红的。这次是她说想老太太了,以后去贾府的机会越来越少,好容易才说动她婶婶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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