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做以前的何欣,她只会惊慌失措在卧室里乱转。不过这一次,经历了最开始的慌张后立刻镇定下来,之前疑惑和不解的地方此刻反倒是渐渐明白了几分。转过身,沉声对着罗莉莎说:“去把我的睡袍拿过来。”
“但是殿下——”
何欣慢悠悠的说:“既然兰开斯特公爵深夜前来拜访,衣冠不整似乎不太像话。罗莉莎,把那个孩子抱到我床上去再把床帏放下来。”
“是,殿下。”罗莉莎惊疑不定的看了她一眼,虽然很犹豫,还是忠实的完成了何欣的吩咐。
何欣披上睡袍扎好衣带,大步的走到卧室门前打开大门,对着同样只穿睡衣的伊丽莎白说:“还不快去把灯点起来,黑漆漆的像什么话。”
“殿下,兰开斯特公爵带着皇家近卫军——”
“怕什么,去。”何欣没有表情的看着她,伊丽莎白脸色发青,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匆匆的曲了下膝盖走了。
整理了下头发,何欣慢吞吞的走到外面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应该为她在一瞬间就明白了里昂的想法而感到高兴吗?哼,她可一点都笑不出来。被人不知不觉的摆了一道推到前面当枪使唤,任何人心里都会不高兴。早在舞会的时候她就很奇怪了,如果皇帝这么容易就能被那种小把戏给骗到,他也活不到今天。里昂玩弄的手段绝对不止泄露爱德华所在地那么简单。他根本就是把自己和皇帝一起算计了。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自己绝对会沉不住气的要求见一见爱德华,他便将计就计把这个消息传出去。皇帝那边大概也是玩着障眼法,让自己以为他们已经上当,会派人到里昂漏出的假地址去抓捕,暗中却在监视夏宫的动向,一旦有人进出,立刻就带着人包围想抓个现行。
换句话说,这个夜晚是里昂和兰开斯特公爵斗了一场,自己不过是个按照事先写好剧本演戏的演员罢了。何欣恨得用力抓紧身下的坐垫,死死的把精美的蕾丝花边揪成了一团。里昂,你好样的,胆子已经大到可以连我也一起算计。如果爱德华不是你和玛格丽特生的,只怕你会很高兴的看到这件事败露自己因为渎神的罪名上火刑架吧。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德利亚特侯爵在打着什么主意吗!
妄想把我架空取而代之,做梦去吧!
眼光落到客厅的墙壁上,那上面除了一些油画肖像还有几把装饰用的宝剑,何欣燃起一股莫名且从来没有的冲动,想要用那个将里昂的头狠狠砍下来,让他的血流得满地都是。她不会饶恕里昂的目中无人肆意妄为,她要让里昂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上位者!
当兰开斯特公爵带着几个近卫军走进小客厅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一身白色长袍的公主斜倚在沙发上,金色的长发撒乱的流水般拖曳在深蓝的沙发缎面上,在明亮的灯火下显得说不出的美丽。可是美丽长发的主人看过来的眼神冷得像冰,深蓝的瞳孔里燃烧着两朵小小的火焰,明亮到可怕。兰开斯特公爵身后跟随着的近卫军队长打了个寒颤低下头,不敢和公主的视线接触——这哪里该是一位宫廷贵妇该有的表情,分明是一头露出森森白齿的母狼。
“尊敬的公主殿下,晚上好。”兰开斯特公爵弯腰行礼,只是声音生硬,不无讽刺。
“亲爱的公爵,这句话似乎用错了地方。晚上?您何不再晚一点来,还可以赶上和我共进早餐。”何欣似笑非笑的回答。
“我当然很想得到与殿下共进早餐的殊荣,可惜再晚一点的话,就会错过一出好戏。”兰开斯特公爵带着嘲讽的笑意傲慢的说。
“那么,我可以问问公爵大人深夜带着一队近卫军闯进我的卧室有何贵干吗?”从大开的客厅门中望去,外面全部都是兰开斯特公爵带来的人,把所有出口包围了个水泄不通,想来外面也早就被团团围住了吧。何欣惊异于自己现在还能保持着绝对的平静,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就像是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都是假人。
兰开斯特公爵貌似为难的皱起眉,咳嗽一声:“虽然说出这样的话很冒昧,我还是得遗憾的告诉殿下。就在不久之前我接到消息,有人说看见可疑的身影闯进了殿下的寝宫。作为负责整座皇宫安全的人,我觉得有必要过来确认殿下的安全。”
“那么现在您已经看到了,我安然无恙,连头发也没掉一根。”何欣冷冷的说。
从外面走进一个骑士,在兰开斯特公爵耳边低语了几句,他微笑了一下,看着何欣身后紧闭的卧室大门。
“尊敬的殿下,请您理解作为臣子的一片忠诚之心,万一那名可疑的人躲藏在您的卧室里企图行刺怎么办?我们可不敢冒着失去您的任何危险,毕竟,您的存在对皇帝陛下以及帝国都是如此重要。”
“哦,如果没听错的话,您的意思是,作为一名臣子和教徒,要带着这群无礼的人搜查我的卧室。我倒想问问,公爵大人,您从哪里得来的这种特权。”何欣傲慢的昂起下巴。
“请您原谅,我无意冒犯。只是陛下曾经吩咐无论如何都要确保殿下的安全,尤其是在上一次的某件事故之后。”兰开斯特公爵看着何欣,把她的冷静认为是在虚张声势,露出了捕捉到老鼠又不急于吞下,属于猫类的残忍笑意,“据说殿下的卧室里有一个和您长得一模一样的玩偶娃娃,我早就想见识一番了。”
他一挥手,几个佩剑的骑士作势就要走向何欣身后的大门。何欣冷眼观察了一番室内诸人的情况,伊丽莎白脸色煞白,罗丽莎满脸惊惶,不知什么时候溜到客厅门口的安波塔娜伯爵夫人没有表情,兰开斯特公爵得意洋洋。其余的侍女和随从早就被挡在最外面连人影都看不到。
“慢着!谁敢进我的卧室!”何欣站了起来,朝着兰开斯特公爵的方向前进一步,“身为帝国的子民,我无权违抗皇帝陛下的御命,不过您似乎忘记我还有另一个身份,教团枢机主教可不必听从皇帝陛下的命令。”
兰开斯特公爵阴沉沉的一笑,那表情和他二十不到的年龄完全不相符合的森冷:“我早就知道殿下会这么说,所以特别还求得了一张法皇陛下的手令,上面委托了我们一定要好好保证您的安全。”他沉下脸,不再假惺惺的和何欣兜圈子,厉声喝道,“一定要找到那个刺客,保证伟大圣洁主教阁下的安全。”
卧室的门被粗暴的打开,何欣慢悠悠的又坐了回去,要不是碍着现在沉重的气氛,她还真想大笑一场。不知道里昂的眼线现在混在哪里,他对于自己的即兴发挥还满意吗?这场表演一定活灵活现把公主强自镇定故弄玄虚的心情发挥得淋漓酣畅。她略带讽刺的看着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兰开斯特公爵,真是可惜,大概你没听说过什么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大人,在床上我们找到了一个孩子。”
兰开斯特公爵眼中迸射出快意的光芒,看向何欣:“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何欣好整以暇的欣赏自己的指甲:“什么怎么回事?”
“您的床上为什么会有一个孩子?”兰开斯特公爵冷笑着问。
“我的床上不可以有一个孩子吗?”何欣故作不解的歪了一下头,“我倒不知道有哪条宪法规定不可以带一个小女孩回宫。”
兰开斯特公爵在听到她说“女孩”的时候明显一怔,几步走到被抱着的孩子身边拉开包裹着的被单仔细一看,脸色大变。这时那个孩子也模模糊糊的醒来了,揉着眼睛望了一望,被这么多陌生人吓得嘴一撇就要哭。
“公爵大人该不会听信了外面的流言,以为孩子是我的私生子吧?首先不说作为女神最虔诚的仆人会不会犯下戒律,光看看她的年纪,至少也有十岁了。众所周知,十年前的我似乎还在北上逃亡和叛军周旋的路上,而且那时我也才十岁。原来在公爵的认知里,一个十岁的孩子就能怀孕生子了?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看着兰开斯特公爵铁青的脸色,何欣真的哈哈大笑起来。
“那么殿下又如何解释您的卧室里出现的这个孩子?”兰开斯特公爵不死心的追问。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身着紫色长裙的美艳妇人气势汹汹的推开众人走进来:“谁说我的孩子是私生子要抓去烧死的!”
何欣一看,这人今天下午似乎见过,好像是某位领主的夫人。好嘛,里昂这戏排得真不错,每一个步骤都想好了,她也不用去找借口,只要坐着看戏就成。
兰开斯特公爵见到那个妇人也是一愣,不情不愿的弯下腰去:“克雷布斯大公夫人........”
被称作大公夫人的女子毫不给他面子一把推开,走过来抢过被抱着的女孩,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小声劝慰了几句,转过头来厉声喝道:“劳拉是我的小女儿,今天和我一起来见公主殿下,殿下喜欢她想留她做客,怎么就变成了殿下的私生子了!要不是亲眼见到,我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兰开斯特公爵忍气吞声的说:“夫人,这只是误会.......”
“什么误会!无礼的人,公爵大人,您是在看不起我们吗?当然,像我们这种小地方的领主,公爵大人的确不用放在眼里。”克雷布斯大公夫人盛气凌人的说,一点也没有所谓“小地方领主”的胆怯和畏惧。
何欣不知道这位大公夫人是什么身份,但是连兰开斯特公爵都不敢得罪,自然来头不小。反正好戏不看白不看,她还真想知道,里昂究竟还能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不是很大的小客厅里挤满了人,一时间倒也乱哄哄的闹成一团。突然,一个响亮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尤利西斯.冯.卡瓦尔.格尼吉尼亚拉皇帝陛下驾到!”
“卡谬.曼维尔.格奥弗雷德巴蒙德侯爵到!”
何欣舒舒服服的靠在柔软的靠垫上,不错,很热闹的夜晚,比看电影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