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林如海答应了贾母让林氏姐妹多留些日子,又在贾赦等苦留之下用了晚饭才回了林府。回府后,因得两个女儿都要回家了,又是吩咐一番收拾不提。
第二日,瑾言正在贾母上房与众姐妹说话,就有王夫人领了宝玉进来给贾母问安。
待王夫人下去了,瑾言便随口问了句宝玉:“今天往哪里去了?一大早就穿起了大衣裳。”宝玉笑道:“江南甄家不是上京了么,太太带我去拜会了甄夫人。”
瑾言诧异地问道:“江南甄家?何时上京的?我竟是一点没听见。”宝玉笑道:“正是昨日同姑父前后脚来的,派了四个女人来。你和林妹妹昨儿事多,自然顾不上。”
旁边湘云听了,也抿嘴笑道:“别说是林姐姐和瑾妹妹了,连老祖宗也没顾上甄家的人不是。还好宝姐姐、探丫头并大嫂子管着家事,也没慢待人家。”瑾言听出她话中的挑衅之意——将林如海与甄家几个下人相提并论,不过瑾言自知马上要回家了的,也懒得与她计较这许多,只做没听见。
上头贾母也听见几个小辈的说话了,听了史湘云的话,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但很快又恢复和蔼慈祥的模样,笑着问了宝玉今日去甄府的所见所闻。
宝玉自是答得利索,贾母听着,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我恍惚听见甄家也有个孙子叫宝玉的,可有这回事?”
宝玉一听,笑道:“这却是真的呢。昨日听那几个管事娘子说一般的叫宝玉,也同我长得有几分相像,我还不信。今日去了甄府,虽然那个宝玉不曾上京来,可甄夫人见了我却险些认错了。我这才知道,原来不仅名字一样,连样貌也是极像的。”
众人听完,都啧啧称奇。只有贾母笑着问道:“那那个甄府宝玉多大了?可也如你般淘气呢?”众人听罢,俱是失笑,只看着宝玉如何作答。
宝玉也笑着回道:“正是孙儿也想问一问这些的。甄夫人说她家的宝玉比我大了两岁,今年已是十八岁了。至于淘气呢,我是不敢问的。只听得说他自小也是不喜欢读书的,但这几年好些了。”贾母听罢,也不言语,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几日因得瑾言黛玉姐妹俩将要离开,众人都是不舍,是以日日都有姐妹往黛玉的蘅芜苑、瑾言的山月居中去。也并不做什么,年轻姐妹,想到即将分别,都有说不完的话。
这日薛姨妈也来山月居看望瑾言,正巧黛玉也在,不多时三春姐妹并史湘云薛宝琴都来了,一片莺声燕语。
正说的热闹呢,宝钗也和邢岫烟一道来了。前阵子薛姨妈求了老太太,给宝琴之兄薛蝌向邢岫烟提了亲,双方已是订下了的。史湘云是惯爱开玩笑的,当下便笑道:“倒是你们两个碰到一起去了。”直羞得邢岫烟满脸通红。
向来沉默温柔的迎春忽然看着邢岫烟开口道:“这天下的事真是让人想不到的。”众人一时都有些怔愣。
薛姨妈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你们女孩儿家哪里知道,自古道:‘千里姻缘一线牵’。这一件事都是出人意料的,凭你父母长辈都同意了,没缘分却再不能到一处去。若是被月下老人用红线拴住的,凭你隔着国,有世仇的,也终究有机会做了夫妇的。比如你们姐妹几个的婚姻,此时就不知在哪里呢。”
探春难得来看黛玉一趟,就碰见薛姨妈大开姻缘讲坛,顿时红了脸笑道:“姨妈好没趣的。家里刚订了亲事,又说起我们来了。”
薛姨妈慈爱的笑道:“说起这个来,也是缘分了。前阵子老太太因要把琴儿说给宝玉,偏生又有了人家,不然倒是一门好亲。本以为亲家是做不成的了,偏又说定了邢女儿,这缘分当真是想不到的。”说罢又转向黛玉笑道:“偏是可惜了,你父亲也这个时候上京来。若不然,我倒想出个好主意的。”言下之意清清楚楚,众人都有些不安,只薛姨妈仍是慈爱的笑着。
瑾言脸色一变,当即就要开口,却被黛玉一个眼神止住。只听黛玉笑道:“可见姨妈心里疼我呢。说句不怕臊的话,本来我这个年纪却是已经有些晚了。可偏偏没了母亲,父亲也不在身边,老太太便是有心也不好越过父亲去的,便拖到如今将笄的时候。待回了家,父亲也少不得为我操持着,倒是叫姨妈白费心了。”一席话,软中带硬,含沙射影,说的薛姨妈脸色难看,偏又说不出什么来;宝钗面上红了又白,面色变的极快。
瑾言心中一阵快意: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见薛家败落的极快,宝钗一个女子也不容易,所以曾起了些恻隐之心,哪里想到薛家母女如此不知好歹!薛宝钗如今都十八岁了,明年再嫁不出去就真的是老姑娘了,越拖越大的年纪是薛家母女心中最大的一根刺。
接下来众人也再没什么好说的了,草草说了几句就散了。
上回文中所表的那位老太妃不过几日就薨了,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贾府中史老太君、邢王二夫人等皆是忙得不可开交,此时林如海也亲自来接两个女儿回去,老太太虽不舍却也无法,只得放行。
回了京中林府后,瑾言的日子顿时轻松起来。这回林如海上京,那英莲之母封氏作为管家娘子便留在了扬州林府,并几个管家一同守着家里。而京中林府本就不是林家常住之地,除去原本几房驻守的家人,就只有这回林如海上京带来的人和林氏姐妹的丫鬟婆子了。人口简单了,内务也少,黛玉年纪也大了些,管事起来愈发得心应手,又心疼瑾言被拘束了这许多年,万事都随着瑾言,只叫瑾言过的比在家时候还要悠闲许多。
不过回家几日,就将迎来黛玉十五岁的生日了。而近来朝廷中因得那位神秘的太妃薨逝,沉浸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各家守丧的守丧,站队的站队,倒是剩下林如海一个家中无命妇主持,又不偏不倚站在中间的人闲下来了,他又身兼父母双职,遂乐呵呵地悉心筹备起了黛玉的及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