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将她那件橄榄色的洋装留给了贝克特,但同样,她换走了他的一套衣服。
当扣上衬衫袖口的最后一颗纽扣后,她便从床上扯下床单和被套结成了一根绳索。她将绳子的一头系在距窗最近的一只床脚上,随后便将结好的绳子丢出了窗户。
房间在第三层,距离地面至少也有七八米。但对莉莉丝来说,这并不困难,毕竟她在“鼠洞”的时候学过些防身术。她将刻好印章的“假条”以及杰克的罗盘统统塞进口袋,在确定贝克特睡死之后,她便趁着夜色、顺着绳索缓慢向下滑去。
建筑后方有一排树,黑色的阴影被月光投射在房屋的外墙上,影影绰绰却起到好处掩藏了莉莉丝的行动。
五分钟后,莉莉丝安全落地。在爬出勋爵府后院的围墙后,她终于顺利逃脱。
女子喘着气,跑上早已陷入寂静的街道。她晓得港口的方向,在经过剧院的时候,莉莉丝略带留恋地注视了它几秒,便将那封“假条”投入了信箱。
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正在心中忐忑时,远处却渐渐明亮起来。嘈杂的声音若隐若现,莉莉丝伸着脖子加快了步伐。从睡着的流浪汉那里顺了一只脏兮兮的三角帽,她边走边将自己的长发扣进帽子。
她的目的地是龟岛,但她明白,清白的船是不会在那里停靠的,所以她不反对在抵达目的地前先绕行一段路。
泰晤士河口的码头上,是完全不同于寂静街道的繁华。来自四面八方的货物趁着夜色正源源不断地被输送进这座城市。莉莉丝低头穿梭在那些水手中间,为避人耳目也会假装成他们的一员搬东西。
好不容易走到靠岸的一排轮船前,莉莉丝快速扫过那些船只。官船绝不能上,而剩下的那些船里,她只想找到一艘能尽快出海的船。毕竟,她不晓得贝克特什么时候会醒。而不久,她便将目标锁定在其中一只暗褐色的大船上。
水手们正着手把一批货物搬上船,但由于货少,他们的装载很快就会结束。
打定主意后,莉莉丝忙扶着帽子跟着他们一同搬运。夜色中,泰晤士河上漾着昏黄的路灯光斑。大船下的河口处,一位有着深棕肤色的性感女郎,正抱臂观望着他们搬运货物。莉莉丝咬紧牙关抬起那沉甸甸的木箱,在经过她时故作无意地抬头瞥了她一眼。但未来得及仔细观察,她却发现那女人的视线正定定望着自己。莉莉丝一阵心慌,甚至连托起箱子的手也打了滑:
“噢妈的!你的魂是被罗萨利勾去了?”同她一起搬运货物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忽然朝她吼道,莉莉丝听闻连忙重新抬起箱子,这才注意到那身材火辣的女人正向她走来。她涂着艳丽的口红,眼睛乌黑明亮,鼻梁很高,带着纯正的拉丁血统。女人翘起嘴角,忽然间便暧昧地伏在那孩子身上:
“嘿松鼠,等你再长两年也会对我着迷的!”这话显然是对那孩子说的,莉莉丝赶忙低下头,她紧张地盯着面前的木箱。那孩子却气不打一处来地争辩着“我才不会喜欢你这□□!”、“你看凯尔船长就不吃你这套!”,但这话却引来他同伴的嘲笑以及漫天的口哨声。
“罗萨利,松鼠不喜欢你,我们可喜欢你!”一边某个肥胖的男人色迷迷地说道。
“我对你可没兴趣,相比之下我还比较期待长大后的松鼠!”说完,她便朝那孩子的脸捏了下,却被他生气地甩开了:
“离我远点儿,你那胸挤得我难受!”
“哈哈哈哈——”名叫罗萨利的女人叉着腰大笑起来,她起身整了整胸前的绑带,接着便重又瞟了莉莉丝一眼。但奇怪的是,她并没盘问莉莉丝一句话,“速度快一点!凯尔船长马上就回来了!”性感的女人转身喊道。
话音刚落,“嘿哟嘿哟”的号子声便响起。莉莉丝跟着他们一同呐喊起来,在搬运最后一批货物的时候,与她搭档的松鼠忽然望着远处的一个人影兴奋地叫喊起来:
“船长回来了!”
莉莉丝扭头,她好奇地顺着松鼠的目光望去,潮湿的砖石路上,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正踏着月光向他们走来。他行于伦敦的夜色之中,空气中的雾气让他周身环绕起一层绝对的神秘感。
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她便被松鼠催着重又端起一只箱子。那位船长走到船下,沉默地扫视了他们一眼,随后便将手上的几个纸袋子丢给了罗萨利:
“好香!”女人抱起那些纸袋感叹道。
“是烤鸡。”男人淡淡说完,便抛下罗萨利,只身走上了大船,“速度快一点,否则烤鸡会凉的!”似乎是一句玩笑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丝毫没有笑点。莉莉丝挑挑眉毛,她想这位船长恐怕得不到船员们的爱戴,毕竟没有幽默感的人在人际交往上总会稍逊一筹。
“噢——!!!”但没等她想完,那些水手竟齐齐兴奋地答应道,尤其她面前的松鼠,一副崇拜至极的模样,这倒万万没让莉莉丝想到。
但她可懒得理这一船人的事儿,待东西搬完。莉莉丝便上船帮着水手们一同拉起船舵,脚下的大船终于驶离了泰晤士河口。
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下来,莉莉丝叹了口气。她在甲板上转了一圈,在这艘暗褐的大船桅杆上,浅棕色的船帆被风张得满满的。桅杆上有一面旗,但不知为何,远处的两个水手正着手将那面旗卸下。莉莉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没有旗子,难道这是…海盗船?
她抽搐了一下嘴角,她想事情不会这么巧吧?但回头想来,脚下这船真是海盗船又怎样?她只要能到达龟岛,顺利找到杰克•斯派洛并要回她的挂坠,其他事情都无关痛痒。
所以她放宽了心,终于在船舱外的窗户下席地而坐,她想再整理一下思路,比如自己要怎样要回那坠子又不履行那该死的赌约。
船舱里陡然沸腾起来,莉莉丝奇怪之余还是转身向里望去,这才发现那些水手已经扯开纸袋大口大口消灭起他们船长带来的烤鸡。朗姆在手,名叫罗萨利的女人依然被众星捧月般地拥坐在最中间。从屋顶上吊下一盏油灯,桌上的几个人手里都倒扣着一只杯子,旁边一溜儿围观的船员个个眉飞色舞,那架势显然是在赌博。
莉莉丝撇撇嘴,她无趣地翻身重又坐下时,却发现有个人站到了自己面前。
正是刚才同她一道搬东西的松鼠。
女子心里掠过一阵惊慌,而上方少年却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盯得她浑身不舒服:
“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你这家伙不对劲!”少年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白衬衫,腿上则是一条粗布裤子。他模样还挺可爱,鼻子上洒满了雀斑,浅金色的头发被塞进了一只破帽子里,只露出鬓角那一小点儿卷发,“你果然不是这船上的人!”
“但我绝非对你们不利的人,我只是在伦敦混不下去才想跑上船做个水手讨生活的!”莉莉丝盯着那孩子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但少年丝毫没被这话打动,他伸手拽过莉莉丝的肩膀,想把她拉起来。莉莉丝挣扎着要扭开他的手,却一不小心被他碰掉了头上的帽子。一瞬间,长发便顺着肩膀散落下来,这当然换来了少年的一声惊叫:
“你居然是…女人!!!”
莉莉丝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惯性地将他拖到自己怀里坐下:
“别出声!我都说了,我对这船可没半点歹念!”她努力稳住怀里的人,有些生气的解释道,“真是的!小孩子不都应该很可爱很听话的吗?”
“唔唔唔……”少年被她死死攥在怀里还不忘挣扎呻-吟。
但不一会儿,她便发现事有蹊跷。因为原先船舱里欢乐的尖叫声不见了,她扭头看去才发现,船舱里早已没有一个人:
“啊哈,松鼠小弟,被女人抱在怀里的感觉好不好?”突然间,莉莉丝的头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询问声,接着她便看到一群水手拿着武器一脸凶恶地站在自己面前。随后,那装扮性感的女人终于将目光落在了莉莉丝身上,“不过随随便便被奇怪的女人抱住可不好哦!”
莉莉丝望着她终于松了手,松鼠这才捂着脖子喘了好几口气。跌跌撞撞站起来走到女人身边时,少年那红透了的脸才跃入莉莉丝眼里:
“告诉你女人,我可不是什么孩子!妈的,什么可爱听话!那东西跟我没一点关系!”
“可爱?听话?”罗萨利看着松鼠捂住了嘴,“哈哈哈哈哈——”之后便爆发了一阵夸张的笑声,“松鼠,其实十四岁的孩子就该那样!这女人可没说错!”接着,所有人都跟着罗萨利大笑起来,除了脸色越来越黑的松鼠。
“……别忘了,不说粗话也很重要!”莉莉丝盘腿坐在他们面前,她打断了他们的笑声,“罗…萨利?”她望着安静下来的女子说道。
“嘿这可不是你喊的,妞!”其中一个反驳道,“罗萨利可是‘赛壬号’的大副!”
“哦好吧,大副小姐,我混上这艘船确实不对,但我并无恶意,真的只想搭乘一段。”
罗萨利乌黑的卷发从肩膀上倾泻而下,她听闻莉莉丝的话挑了挑眉毛,正要开口说话时,却被一个冷漠地声音打断:
“好吧,那就来谈谈搭乘条件怎么样?”男人的嗓音伴着下楼的脚步声传来。莉莉丝知道,那正是这艘船的主人、凯尔船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