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山不知从哪背来一把椅子。
在他身前，一大一小两个顾思思皆是手执长剑，打的不可开交。
童年的顾思思并非心象世界里的一段单纯回忆，而是陆千山将帝剑天璃的剑灵抽离出来，再将之置入心象世界中的躯壳。
所以，她所使用的，正是当初跟着帝剑本体一起顺走的九霄剑诀。
顾思思那边，陆千山暂未传授太过高深的剑术，基本就是一点基础剑招。
尽管如此，他却一点也不担心。
在进来之前，陆千山就对顾思思说过，这场试炼一定公平公正。
什么叫踏马的公平啊?
就是说哪怕身为帝剑之灵，天璃只要敢使出超过顾思思的实力，铁面无私的陆千山就敢当场把它扬了。
合情合理。
说到底，所谓的试炼只是走个形式，陆千山一开始就没打算考验她什么。
借助这个试炼进入顾思思的心象世界，才是陆千山的根本目的。
此刻与她对战的那个童年顾思思，内核虽然是剑灵，其实质依然是心象世界里的她自己，也就是内心深处的本我。
包括这整个心象世界在内，都代表着顾思思一段无法忘怀的回忆。
仙帝的心象世界是临终的埋骨之处，所以铭刻在那段记忆里的是遗憾，而顾思思心里不出所料，是过去的北域妖国。
这份温暖的记忆，会在苦寒之时成为支撑她的动力，同时也是让她深受梦魇滋扰的根源。毕竟顾思思心里也清楚，过去的家园已经彻底毁灭，不复存在了。
因此，陆千山要让顾思思在这里亲手杀死过去的自己，与那段回忆彻底诀别。
她不会忘记那段回忆，只是单纯斩却了对那段回忆的依赖，往后的漫漫长夜里，再也无法做与家人团聚的美梦。
却也不会再有令她满心痛苦的噩梦。
陆千山很少对顾思思有所隐瞒，唯独这件事，他不打算让她知道。
顾思思是他前世今生唯一的弟子，他不允许自己的弟子保持如此软弱的部分。
所以，惟有这件事，陆千山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也不会让她知道真相。
那边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剑灵娇小的身体左闪又躲，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两条萝卜似的小腿直打颤。
而她的脸上看似毫无表情，那眼里却分明写满了几行大字。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
陆千山没忍住笑了出来。
原本打算彻底抹除它的神智，没想到这小家伙灵性如此之高，倒是有点舍不得了。
顾思思抓住一个破绽，向着幼时的自己一剑捅去，贯穿了她的胸口。
那剑灵做着夸张的表情捂住胸口，倒在地上张口闭眼。
“啊，我死了。”
她吐出舌头，小脑袋往旁边一歪。
浮夸的演技。
顾思思手里的长剑滑落在雪地上，她似有所感，抬头看向天空。
那场永无止境的细雪…
停了。
之前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双亲，这时也迈动脚步，走到她的身边。
他们的表情，是鲜活的欣慰。
“你长大了。”
父亲挤着眼角的褶子。
“要坚强哦。”
母亲的笑容依旧温暖。
随后，顾思思的心象世界，连着满城的残雪，以及整个北域妖国，一起淡化。
……
顾思思睁开眼睛。
眼前既非仙帝埋骨之地，亦非那座雪寂城消的故国，她回到了现实，回到属于她和那个男人的居所。
飘渺仙宫，道化峰顶。
“恭喜你啊，成功获得了剑灵的认可。”
陆千山就站在不远处，一边鼓掌，一边走到她的面前。
顾思思愣愣的望着他。
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记忆里的故乡，记忆里双亲的笑容，依旧那样亲切。可是现在再去回想，已经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只留一种平淡的思念。
自故国覆灭以来，她从未如此神清气爽过，仿佛看见了重生。
如果说这件事不是陆千山有意而为，她是断然不信的。
她还在思索，一只熟悉的邪恶大手，却突然覆在她柔软的胸前。
顾思思下意识发出一声嘤咛，又顺着这手，与陆千山对上了眼神。
“干嘛这样看着我?又不是没摸过，现在好赖还隔着层布料呢。”
陆千山的表情也有点微妙的不自在。
“我不能精确的控制力量，所以需要你与剑灵跟随我的意识引导，铸造灵基。”
缩在顾思思丹田中的剑灵听了陆千山这番话，忍不住在心里哀嚎。
要它配合他把自己炼化，当真是那个谁听了都流泪。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它也不敢反抗。
“我要进来了！”
陆千山沉眉，元神力量带着恢宏剑意深入顾思思的身体，随后涌进剑灵的灵体。
剑灵只感到一股无法描述的刺激。
过去被仙帝使用时，剑灵本以为那就是剑生巅峰了，再难遇到那般强大的男人，能像仙帝一样用力量将它填满。
直到此时，被陆千山的元神之力掌控，剑灵有种不曾感受过的快意。
不，不行！前任主人的遗骨，就是被这个家伙给扬成了灰，它不能屈服啊！
可是没到一秒，剑灵就很没节操的放弃了挣扎，沉沦在那种激烈的快乐里。
啊，要变成他的形状了…
“这剑灵什么鬼！为什么让我有种抢了别人老婆的感觉?”
陆千山无语的腹诽着，这个关键时刻却也不敢怠慢。他认真的引导顾思思的灵力，以及剑灵的灵体，锻铸丹田的灵基。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
陆千山额头上浮现一排细密的汗水，他微微喘着气，松开了手。
初次的尝试，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故而极为消耗心神，身体倒是不累。
顾思思感受着体内修为，已经安稳的踏入了筑基初期。
“我没有抹除剑灵的意识。除了之前说过的自动修炼以外，在你遭遇险境失去意识的时候，剑灵能接管你的身体，替你战斗。”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好处，陆千山也懒得详细说明，日后让顾思思自行体会就好。
“谢谢。”
沉默许久的顾思思突然开口。
陆千山张了张嘴，用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并不觉得心里会有什么罪恶感，但做这些事的确不曾为她考虑过，更多是为了他的一己之私。
所以听了她的感谢，陆千山反倒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将他的私心说出口。
顾思思又沉默一会。
问。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在顾思思的心里，她与陆千山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她依附在陆千山的身边生存，而陆千山给她必要的照顾。
现在陆千山给出需求以外的帮助，为她尽心尽力，她却感到了一丝惶恐。
如果陆千山不是别有所图，如果两人回不去之前那种关系…
她又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这个男人?
陆千山却松了口气。
他没想到顾思思会主动来问，倒是省去了绕弯子的功夫。
于是，他点头承认。
“我帮你，的确是存了私心的。”
他带着惆怅的眼神，向着紫竹峰的方向遥遥望去。
“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以后，我希望你能找到慕清秋，与彼时的她一战。”
“用我传授给你的剑术，堂堂正正的击败慕清秋。我要你代我去向全世界证明…天资和命运并非不可跨越的鸿沟。”
这就是他想要顾思思去做的事。
身怀绝世剑骨体质，却拒绝了他这位最好的剑术大师，要让陆千山毫无芥蒂的咽下这口气，未免太难了一点。
所以他要将顾思思打造成绝无仅有的第二代剑仙，让这个天资不算顶尖，甚至在原作里根本不存在的卑微之人…
去战胜那个受气运眷顾的女孩。
“这就是你的愿望?”
顾思思向他眨了眨眼。
见她这副态度，陆千山颇感意外。
“你不介意吗?”
对顾思思而言，陆千山离开这个世界，她就能获得自由。而他现在做的，就是在离去之后，依然给她强加一份责任。
陆千山本以为，她多少会表现出一点不满，或者干脆拒绝。
“便是介意又能如何呢?”
顾思思将两只手搭在身后，压住被风卷起些许波澜的裙边。
笑的有些落寞。
“我们，本就是这样一种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