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婆婆把那罐宫廷秘药端了出来,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江菱歌伸手轻轻敲了敲罐口边沿,宛若玉石碰撞,叮当作响,而罐中的液体像是接受了命令,被江菱歌外放的剑气缓缓托起,悬浮在空气中缓缓旋转。
正午的炽盛阳光穿过那团污秽浑浊的秘药,却析出了暗金色的光。
像是墨玉,秘药内部被染成暗金色的阳光变得丝缕分明,灼灼生辉,而最中央那块尤其明亮灼热,甚至让人无法直视。
“怎么样,”江止问,“这秘药有没有问题?”
江菱歌眯着眼盯着秘药,低声道:
“我只懂剑道不懂药理,所以看不出这秘药的成分,也无从推断凡人服用了这秘药后会有什么反应,不过……”
她顿了顿,眸中冷冽的光一闪而过。
忽有微风起。
庭院前那颗遮天辟日的歪脖子榆树忽然微微颤动起来,于是不少嫩绿的榆钱哗啦啦地从头顶坠落,纷繁如雨。
榆钱雨伴着微风不住坠落,却并未落在院里的江止和衍婆婆身上——因为它们全都被聚集在了江菱歌的身畔,被风扭转成了模糊的虚影,翩若浮云,矫若游龙。
江止下意识看了看江菱歌头顶。
果然,有新的状态浮现出来了:
“剑意:正道在我”
这之后,动用了剑意的江菱歌面无表情地抬起根葱白般的手指,对着那团悬浮在空中的秘药轻轻一划。
风忽地尖啸,旋转,把着嫩绿的榆钱连成一条细线,切过那团秘药。
原本安安静静的秘药忽地开始翻滚挣扎,无数细小的扭曲的触须从液面上生长出来,抽搐颤抖,又转瞬化为坚硬的针状物,而它最中央那团光变得愈发不稳定,最后甚至像烟花般发出刺耳的鸣叫,接着轰然炸裂。
但环绕在江菱歌身侧的榆钱及时聚拢上来,挡下了所有的污浊药液。
见识到了仙家手段的衍婆婆这时已经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而江止还挺平静,在榆钱纷纷落地清风平息过后他凑到了江菱歌身旁,盯着如今悬浮在江菱歌面前那条通体暗金色的古怪虫子,问;
“这就是你从那罐宫廷秘药里找出来的东西?”
江菱歌嗯了一声,然后跟江止一起端详那只怪虫。
颜色是污浊的金色,如果不注意的话甚至可能当成是黑色,并未长着任何坚硬的外骨骼,而是将柔软的肉直接暴露出来,体态修长纤细,头部分化出两条更加细长的触须,有近似于脚的四条纤细肢体。
江止觉得这玩意儿有点像那什么……怪诞虫,但又不完全像,毕竟据他所知怪诞虫身上可不会只有六条触须。
那么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呢?
江止下意识看向江菱歌,却发现她也微微皱着眉,像是看不出这怪虫的来历。
于是他便随口打趣道;
“你不会也看不出这怪虫的来历吧——大师姐来点作用啊大师姐。”
江菱歌闻言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我当然看不出这怪虫的来历……我又没下过几次山,倒是你,江止,你不是经常下山么,怎么也看不出这怪虫的来历?”
不过关于这点江止他也有话要说的:
“我是经常下山没错,可我也不是每次下山都来大景,事实上我来大景也只是帮阿衍送送家书,况且每个俗世王朝的风土人情各不相同,而琳琅天地又广阔无边,我怎么可能记得住所有俗世王朝的风土人情呢?”
“……”
平时几乎没跟人斗过嘴的剑宗大师姐当然说不过牙尖嘴利的砍柴山守墓人。
所以江菱歌哼了一声,也懒得跟江止掰扯什么了。
她转过头,看向被吓得不轻的衍婆婆,柔声安慰道:
“婆婆你不必惊慌,如今这怪虫已经被我除去了,再难加害于您……”
说到这儿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又说:
“当然,您要是还觉得不放心,就去剑宗吧,正好阿衍也是我剑宗门下弟子,您到剑宗去正好与阿衍团聚。”
江菱歌说着从随身的芥子袋里取出枚色泽通透温润的玉符,交给衍婆婆:
“这玉符上铭刻了神行的法术,能让您不费多少力气就到达剑宗,除此之外它还是我的信物,但时候您随便找个弟子,把这玉符交给他,说是我让您来的,那弟子自会将您安排妥当。”
衍婆婆被江菱歌显露出的一手仙家法术和那宫廷秘药中藏着的怪虫吓得魂不守舍,只会啊啊地答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向着江菱歌跪下磕头,口中喊着:
“多谢神仙多谢神仙!”
江止注意到衍婆婆拜谢江菱歌时江菱歌的第一反应是往边上错开了半步,然后才俯下身扶起衍婆婆。
所以在感叹修仙世界让人变成鬼的同时,江止又觉得眼前这位剑宗的大师姐偶尔确实会透出几分认真的可爱。
如果整个琳琅天地的修士全都跟江菱歌一样多好啊,但很可惜不可能,而且还有更讽刺的——江菱歌表面上是剑宗大师姐,背地里却是与人族形同水火势不两立的魔族的圣女。
还真是世事无常呢。
江止盯着江菱歌的侧脸,想。
……
等江菱歌安抚好衍婆婆的情绪,两人终于能继续刚刚中断的调查。
“衍婆婆说了,那罐所谓的宫廷秘药是一伙自称朝中之人的不速之客送来的,而且那群不速之客还要求这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喝下他们带来的宫廷秘药——江师姐,通过这些简单的信息你能得出什么结论?”
像在考教江菱歌知不知道“茴”字的四种写法一样,江止慢悠悠地这么问。
江菱歌若有所思地想了会,说:
“我什么结论都得不出,但是我想出了几个等着咱们俩去调查的问题。”
她用眼角余光瞥了眼那条已经死得透透的,被搁在旁边石桌上的怪虫尸身,缓缓说:
“我们得想办法调查清楚那群不速之客的真实身份,还有他们有没有往别的地方送去这所谓的宫廷秘药……”
“不止这些吧?”江止忽然打断她,微笑着说,“还有呢,我都能想到,江师姐你没道理想不到吧。”
“……”
江菱歌闻言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拳,面无表情,放低声音道:
“——对,如果那些人不是朝廷派来的还好说,可如果他们真是朝廷派来的……”
她的眸中闪过寒光,接着说:
“那大景的皇帝到底在干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