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浩略意外,也略失望,“怎样说”
“长风,首先,三时耕稼,一时治武,就是个误会这句话,是杜牧说的,杜牧文人不知兵,想当然耳”
“事实上,正经府兵,一年四季,都要训练同募兵无异并没有多少落地干农活的时间若真的只是一时治武所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派的上什么大用场唐太宗怎可能拿这样半吊子的兵扫平群雄、威服四夷,开一代极盛之世”
吴浩张张嘴,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想一想薛仁杲、窦建德、刘黑闼,何等样枭雄东突厥、薛延陀、吐谷浑,又是何等样战力岂是上乘宗蛊惑裹挟的一班佃户可比”
特么的介个情况,老子还真没有认真想过
“呃,不都说府兵兵农合一吗”
“兵者,府兵本人;农者,府兵的家人,所谓合一,如此而已”
“呃,就是说数丁抽一”
“对了人丁单薄的农户,是出不了府兵的”
略一顿,“还有,真正的穷人家,也是出不了府兵的”
吴浩反应过来了,“对了府兵需自备弓矢衣粮,这个,穷人家是备不出来的”
“不错府兵需自备随身七事及粮食,而所谓随身七事:服、被、资、物、弓箭、鞍辔、器仗也”
略一顿,“只有战马和私人无法制造的重兵器,才由官府供给。”
吴浩怔怔片刻,“欸是我想当然了”
展渊笑一笑,“唐府兵之拣点,有资财、材力、丁口三项标准,其中,极重资财之比较、选择。”
顿一顿,“唐律曰:拣点之法,财均者取强,力均者取富,财力又均,先取多丁。”
“哦这个嗯,穷文富武嘛”
“对了”
吴浩叹口气,“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欸,我这个人,总是不读书欸,至少,读书不求甚解之过”
心说,展渊,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老子赚到了
“不过,长风,你的有恒产者、方有恒心,却是个极好的说法只是,目下,本朝的情势”
说着,摇一摇头,“土地兼并愈来愈重,自耕之农愈来愈少,有几个有恒产府兵必出于自耕之农,行府兵之制,目下,根本没有兵源呀”
“呃,对唐朝的府兵,终于玄宗之世,怕也是因为自耕之农,愈来愈少的缘故罢”
“对了”
顿一顿,“长风,将来希望不会太久罢待你定了淮东、山东,手握一路甚至数路之地,到时候,或打击兼并,或开垦抛荒,总之还地于民到时候,说不定,就可以行府兵之制了”
“好”吴浩右拳击左掌,“留待将来”
略一顿,“不盈,听君一席话,非但胜读十年书,兼且热血沸腾了”
两人“哈哈”大笑。
笑过了,吴浩说道,“你说的情势,除了土地兼并愈来愈重、自耕之农愈来愈少,还有别的吗”
“有”
顿一顿,“唐初之时,当府兵、做卫士,是一件很荣光的事情,建功立业,男儿所愿,多少富户乃至权贵都争先恐后现在呢莫说权贵富户了,就是贫人,也没有几个愿当兵的呀本朝法度,得在兵士脸上刺字,以防他们逃亡这就是情势了”
所以宋兵打不了仗呢
吴浩再怔怔片刻,然后深深点头,“好罢既如此,咱们就暂时屈于情势,先从募兵做起罢”
顿一顿,眼中放光,“不过,不盈,我撂一句话在这里”
“在我手上,绝没有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说法不管府兵还是募兵,我必要使世人再视从军征战为第一等荣光之事”
展渊之后,吴浩见了黄达乃黄达主动“求见”。
黄达似乎难开口似的,踌躇了一下,“同统制”
“且住”吴浩做个“打住”的收势,皱眉微笑,“黄兄,你又不是我的麾下咱们之前怎样称呼,现在还是怎样称呼,好罢”
“呃这欸同统制,我请为麾下”
哦
吴浩微微一扬眉,不说话。
最难出口的话既已出了口,黄达的口齿,便流利了,“我看出来了,你最是个宽宏大度的,不然,也不会来救我”
略一顿,“也救了我的妹子不然,我真真死不瞑目”“
再一顿,“所以,之前种种”
跪倒,磕下头去,“我给你赔罪”
吴浩伸一只手,做个虚扶的动作,“请起”但并未还礼。
黄达磕了两个头,站起身,重新坐下。
“家已经毁了,我也没心思重整家业了”
顿一顿,“再者说了,参与今次暴乱的,竟大多是我的佃户唉我愈加心灰意冷了”
吴浩开口了,“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鉴,黄兄,我免欠减租的那套磕,你未必不可以唠一唠罢”
黄达苦笑,“我唠不好我的脾性,就是要敲骨吸髓的,不然就不痛快不然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顿一顿,“同统制,这套磕,还是你来唠好些我是说,我的家毁了,但田土跑不掉,一切田土,我报效给神武军了”
哦
吴浩心中微动:这倒有点意思。
“我晓得,”黄达说道,“咱俩原是仇人,我比不得朱荣他们,就投入神武军,一时半会儿的,也成不了你的亲信不过,我不求比肩朱荣位居其下,我没有任何不满功劳靠自己挣,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吴浩沉吟片刻,“亲信什么的,你说的不对,神武军员额一千二百人这一千二百人,都是我的亲信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这是”
“只不过,黄兄,你要晓得,吴团也好,神武军也好,第一重,纪律也犯了军纪,就是天王老子,也没有面子给你若入了神武军,自在二字,谈不上了;敲骨吸髓得看你敲谁的骨,吸谁的髓”
“我晓得”黄达坦然说道,“我若违反军纪甚或有喝兵血的行径,你砍我头就是了我毫无怨言”
“好罢既如此”吴浩脸上露出笑容,伸出手去,“黄兄,欢迎入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