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浩仰着脸,眯着眼,微微颔首,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心中却暗道:“吴佛子”老子这就“封神”了造个神,原来如此容易哈真特么爽啊
待场中的“颂圣”终于略略低了几个分贝,“吴佛子”掌心向上,双手虚抬,“各位请起吴某还有话说还有其六”
还有啥好事儿佃户们纷纷站起,引颈翘足,满是期待。
但“吴佛子”的脸色已沉了下来,“这个世道,不太平呀你吃了点小酒,正唱着歌子,高高兴兴的在路上走着,就有人在背后给你一棒子,打昏了你,劫了你去”
大伙儿微愕,但很快反应过来:大官人说的,是他自己的事儿罢
小小一个平水乡,没有啥能真正保住密的,况乎黄大郎劫吴大郎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莫说平水乡,整个山阴县都传开了。
吴浩声音朗朗,“有人要谋吴某的财、害吴某的命吴某不能不做自保的预备我宣布”
略一顿,“其六,自今日起,吴家佃户,一切青壮,入为团结,曰吴团由教师王进功管领,以兵法部勒,农闲之时,教授战阵,练习技击若有贼情,迅速集合,遵令攻守,闻鼓必进,鸣金必退”
啊
“吴团一切使费,包括器械、衣甲、车马、饮食、医药,都归吴某开支伤损有抚恤,立功有奖赏”略一顿,“若不幸阵亡,你佃租的地,不论多少,其中一半,归你浑家子女所有了”
啊
听到最后一句话,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一下子睁大了
吴浩脸上堆出笑来,“当然了,入不入吴团,纯属自愿不愿意团结的,目下就请出列”
无人出列。
傻子都晓得,哪个出列,哪个的“其一”到“其五”,就都不作数了
唐宋时代的“团结”,就是团练,不是啥新鲜事,佃户们也没啥抵触心理,关键是条件
“其一”到“其五”换“其六”,这样的条件,哪里去找
更何况,“若不幸阵亡,你佃租的田地,不论多少,其中一半,归你浑家子女了”
一想到将拥有自己的田地,几乎没有一个佃户不血脉贲张
几乎没有一个佃户认真去想,这真正是拿自己的性命去换的。
还有,许多地方的“团结”,是要自带干粮的,如何比得上吴团的“器械、衣甲、车马、饮食、医药”都归官里开支
那还有啥可说的
吴浩等了大半盏茶光景,还是无人出列,笑一笑,“好,既如此,这件事,就这样定规了”转向王进功,“王师傅,说两句罢”
王进功应了声“是”踏上一步,“各位,我说两点。”
“其一,吴团部勒以兵法,不是说说而已若有不认真训练、不遵命进退的你们到底不是正经军人,大宋律拘着,我不能随便杀人,却可以打违令者的军棍几十棒子下来,一样死去活来勿谓言之不预”
“其二,大官人说不能不做自保的预备,那是他客气事实上,建立吴团,更是为了保卫各位的身家乃至性命”
略一顿,“何以如是说各位想一想,若大官人真被贼子害了命、谋了财,各位的东人,就换过了新的东人,可会如大官人一般,免逋欠、免二税、减斛面、减租额吗”
大伙儿一想:囚攘的对啊
乱纷纷的,“不会”“不能”“绝不可能”“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东人如大官人一般善心了”
“是了”王进功高声说道,“所以,保卫大官人,就是保卫各位自己了”
于是,打谷场上,再一次山呼海啸:
“保卫大官人”“保卫大官人”“保卫大官人”
自从吴浩、朱荣走脱,黄家庄上下,便打醒了十二分精神,不断往吴家庄方向派人哨探,随时防备吴浩杀返报复。
傍晚,吴家庄动静很大,庄前打谷场一片鼎沸,黄达以下,都以为吴浩在“誓师”,转头就要打过来了,于是,青壮箭在弦,刀出鞘,老弱人手一条哨棒,严阵以待。
但等来等去,等到的是吴家那边“人都散了”的消息。
这个吴浩,搞啥鬼
但依旧不敢大意,绷紧神经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准信儿报过来了:吴家“免逋欠、免二税、减斛面、减租额”。
黄达瞠目结舌:吴浩你疯了吗
赶紧召集亲信商议。
黄达的亲信,一文一武,武的就是大油脸,名叫魏松,黄家的庄头;文的不是啥管家、账房,而是黄家的一个清客,姓孙,名和,黄达一向倚为智囊的。
孙和还没到,门外来报,“阮小乙求见大郎。”
“阮岩”黄达皱眉,“他来做什么”
阮岩,黄家佃户,宋时排行第一的,称“大郎”,称“小乙”,前者尊敬,后者轻贱。
魏松:“我去瞅瞅”
不多时,魏松回来了,脸上气色不对,“贼斯鸟递了个禀帖大郎请过目”
黄达接过,只看的两眼,便瞪大了眼睛,堪堪看完,一拳砸在案几上,盏儿托儿的都跳了起来,“反了他了”
原来,这个“禀帖”,是代表一众佃户,请东人比照吴家,“免逋欠、免二税、减斛面、减租额”。
就在这时,孙和到了。
这是一个清瘦的中年人,黄达将禀帖递给他,“老孙,你看看泥腿子要造反了”
孙和一目十行,脸上微露讶色,却没有什么太激动的神情。
魏松走上一步,微微压低了声音,“大郎,这个阮小乙,留着大是个祸害,不如”做一个抹脖子的手势,“一了百了”略一顿,“这件事,我去办”
黄达踌躇了一下,看向孙和,“老孙,你说呢”
孙和慢吞吞的,“老魏的主意,本是正办蛇无头不行嘛”略一顿,“可是,阮岩的那个乡社,背后有教门的影子,不知深浅,不能轻举妄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