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丰川县的怡红楼里。
此时灯火通宵,来往客人不曾断绝。
楼上的雅阁里,两位白衣青年坐在席上饮酒作乐,他们面前是婀娜多姿的舞女,舞动着纤细的玉腰,隐隐乍现春光,还有一位雍容华贵的花魁坐在一旁,抚琴附和。
雅间内,嬉笑之声不绝于耳。
直到其中一人面色逐渐凝重。
摸着温热的酒杯,东方秋脸上的表情僵住,半响过后,他才缓缓回过神来,看向自己身旁呵呵傻笑的师弟。
这一眼让他恍如隔世,也让他明白一个事实。
自己死了…轮回又一次失败了。
这已经是东方秋第三次轮回失败了,这一次,他眼前最后的景色是天地崩裂,魔尊雪从霜一剑劈开苍穹,至此三道崩溃,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而原因是她为情所伤,所以要毁灭世界。
想到这里,东方秋眼神一片茫然。
因为他奶奶的,东方秋不知道该怎么去拯救这个世界了。
第一次轮回,魔尊雪从霜横空出世,九州陷入危难。
作为当世天才的自己没能打过那女魔头,只好另辟蹊径,研究秘法,穿越到十五年前,然后给那女魔头来了一剑。
结果另一个魔头横空出世,东方秋五味杂陈,看着长江滚滚只有沉默,最后自刎致敬项羽。
第二次轮回,东方秋查明雪从霜堕入魔道的原因,改变了他们一家被灭门的惨案。
结果长大成人的雪从霜被魔道掳走,再次遁入魔道,待到修炼大成后,给自己来了几十剑。
东方秋躺在地上含泪,死不瞑目。
第三次轮回,东方秋痛改前非,不仅从根源上灭了魔修,还护得雪从霜一家周全,杜绝了两次后患。
可谁知十几年过后,她爱上了自己的师兄,而那位师兄来者不拒,脚踏航空母舰,最终在竹林中被抓奸,说出了千古名言“你来的正是时候。”
至于之后的事…东方秋躺在地上又一次死不瞑目…
现在,又一次轮回后的他默默的坐在怡红楼里,回忆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熟悉而又陌生的记忆冲入了大脑里,彼此重叠覆盖,如同快速闪烁的照片,东方秋的眉头微微皱起,闭眼沉思。
他在接受自己的记忆。
…现在是自己修炼的第九个年头,正在和师弟外出历练…而历练的目标已经完成,已经是准备回宗门的日子…
这个时候的话,刚刚好是雪从霜他们家应该被灭门的时间点…
想到这里,噔的一下,东方秋愣住了——这不是王炸开局吗?!
他记得自己设置的轮回点,应该是还要提前两年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被灭门的时间点呢?
东方秋心想,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胸口,然后发现本应该挂着的玉坠…消失了。
沉默。
一会儿后,怡红楼的雅阁里,东方秋默默起身,脸色凝重。
旁边的师弟沈丰见状,疑惑地开口道:“大师兄,你要去哪里?”
东方秋没有回应,而是沉默地走到窗户旁边。
见状,舞女停下了动作,花魁停下了琴声,师弟沈丰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师兄。
一会儿过后,只见东方秋把手放到了窗户旁边,他自顾自的摇头,似有万般感慨。
随后平静地纵身一跃。
东方秋跳下楼去。
与此同时,雅间里,放在桌上的剑嗡嗡响动,下一秒它划破寂静出鞘,银白色的流光飞出窗外,远处的夜空里,一道身影正御剑极速而去。
花魁如痴如醉看着东方秋的背影,感叹了一句君子应当如此潇洒。
只有沈丰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张开嘴,颤颤巍巍地往外大喊;“大师兄!你怎么能逃单!”
……
丰川县一百里开外的县城。
此时已经入夜,无人的街道上只剩下打更人还在巡视,他的任务是巡察县城内大大小小之地,看有无可疑之人,一盏吊灯,一面铜锣,便是陪他渡过漫漫长夜的依靠。
不一会儿,打更人走到了雪府的附近,安静的夜晚里,他隐约听到了些许声响。
“奇怪…”
但他没敢多管,毕竟雪府乃本县大家,他只是竖起耳朵听了听,便离开了。
但墙的另一端是一场灾难。
蒙面的刺客们从暗处走出,他们的刀上滴着鲜血,这里的护卫们已经全部睡了,但还不够,因为任务是让雪府里的所有人睡着。
所以,提刀,刺客们继续向府内走去。
……
“娘,你还不睡吗?”
“姥爷明天要用的,差一点才补好,霜儿,你先睡吧。”
“娘,那我等你…”
“……”
一间房内,十二岁的女孩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则坐在桌边穿针刺绣,烛火照亮这微弱的房内,显得格外安静。
直到半响后,烛火突然闪动。
一声惨叫声在府内响起。
女人被吓了一跳,她愣了一会儿,连忙起身,往外看去。
雪从霜也抬头,疑惑地望着。
可没一会儿,回来的女人脸色惨白,她手脚慌乱地关上门,然后抱住雪从霜,把她藏到了衣柜里。
雪从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望着自己的母亲,想要发问,但母亲那双惊恐的眼睛堵住了一切话语。
她颤抖地抱着雪从霜,嘱咐她不要出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
雪从霜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答应母亲。
接着,在漆黑的柜子里,雪从霜听到了推门的声音,还有一声闷响。
没有对话,没有惨叫…好像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雪从霜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却感觉在那一刻心跳漏了一拍。
渐渐地,雪从霜感觉呼吸有点难受,因为衣柜里很闷,她犹豫了一下,小心地推开柜门,目光找寻着自己的母亲。
可是什么都没有,除了地上的一滩血迹。
雪从霜愣住了,她光着脚,呆呆地走了过去。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地上的血迹延伸到了屋外,在月光下呈现诡异的银色。
雪从霜环顾周围,没能找到自己的母亲。
她低头,盲目地沿着血迹行走,走过姥爷的房间,走过大姨二姨三姨的房间,最后跟着血迹,来到了院子里。
那里堆着一叠的尸体,最上面是熟悉的身影…那是母亲。
穿着黑衣的蒙面男人正在数数,旁边是数十个和他衣着相同的刺客。
领头的黑衣人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着雪从霜。
“我就说怎么少了一个,原来在这里。”黑衣人笑道,提刀向雪从霜走来。
雪从霜的身体僵住,她没有逃跑,而是看着睡着的母亲,眼神呆滞。
直到半响后,回过神来,明白母亲已经离开之后,雪从霜感觉鼻子一酸。
她哽咽的轻喊,咬着嘴唇。
“娘。”
可无人回应。
这时,黑衣人走到了雪从霜的面前,用刀抵着她的脸颊:“死了,听不到的。”
黑衣人看着雪从霜,但意外的是,对视的眼神中,黑衣人看到的不是惊恐,而是她带着泪水的、冰冷的愤怒。
有意思…黑衣人心想,伸手抓住雪从霜的脖子,单手提了起来。
“小妮子,我马上就会让你们一家团聚的。”
雪从霜脸颊涨红,她奋力反抗,挣扎地踢在男人的身上,可微弱的力气像是在挠痒。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为什么母亲会死…为什么自己这么弱小…
渐渐地,窒息的感觉开始涌上,雪从霜挣扎的动作也开始慢慢停下,她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无法思考,好像一切都离自己在远去。
恍惚之间,雪从霜看到了妈妈的背影。
“死吧。”黑衣人右手青筋暴起。
可下一秒,一剑西来,刺穿了黑衣人的右臂。
顿时,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惨叫,手中的刀脱落在地上,一同松手的还有快要窒息的雪从霜。
那柄长剑钉在了地上,入土三分,嗡嗡作响,青年穿着一席白衣从半空中落下,目光如刃。
旁边的黑衣人们顿时警戒,他们的刀尖对准落下的白衣青年,一脸惊愕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什么人?!”
可白衣青年没有回应,他抬眼,目光看向雪从霜,连忙用灵力探查过去。
“好险、好险…”
在确定了雪从霜只是昏过去后,东方秋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不至于开局就「bad end」。
而黑衣人们见状,互相对视,已然明白这位白衣青年所来为何。
片刻过后。
等到东方秋回过神,黑衣人们已经包围了自己,他们面露狠色,刀尖染着鲜红,无言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到了极点。
那一刻,周围陷入沉默,仿佛听得到风吹的声音。
而沉默之后,是猛然爆发的杀意。
周围的黑衣人向东方秋杀去,月光下他们的身影如此的整齐划一。
左边,右边,后方,头顶,刀刀瞄准着白衣青年的要害,几乎无处可避。
可从始至终,东方秋的脸色平淡。
下一秒,磅礴的灵气从他身上爆发,无形的力量将他们震飞,东方秋的食指向上勾动,插入地上的剑再度飞起,随后幻化出数十柄剑,追寻着刺客们杀去。
剑身穿透心脏,悄无声息。
片刻后,偌大的雪府又多了十几具尸体。
幻化的灵剑消散,只剩一柄,东方秋上前几步,拔出了插在面前尸体上的剑,握在手中。
他轻叹了一口气,随后慢步走回,看着面前昏过去的女孩,眼神略微迷茫。
女孩的面容清秀,脸颊上沾染着些许血渍,长发及肩,出落的亭亭玉立,不过此时脸上更多的是稚气。
而只可惜,这样的一个尤物,再过十几年就变成了大魔头。
东方秋想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手中握着的剑又丢到了地上。
他无奈地看着对方,思考这一次轮回自己应该怎么办。
作为轮回了三次的男人,东方秋也不是没有总结经验,首先,他知道把对方杀了也没用,因为会出现另一个更强大的魔尊,这样的话得不偿失。
其次,阻止灭门也没用——毕竟门已经被灭完了。
再加上第二次轮回时,对方还被魔道掳走了,想来注定的因果单靠改变几件事是没有用。
而这样一来,杀了不行,放任对方自由的遇上渣男也不行……
啊…
啊啊…
哼哼呃呃啊啊啊……
东方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茫然的神情再次浮现在他的脸上。
好在半响过后。
东方秋看着“年幼”的雪从霜,眉头一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现在并不是那位天下无敌的魔尊,也就是说她还未成长起来…如果说堕入魔道是成为魔修的必要条件,那么自己只要不让她堕入魔道就好了。
而不堕入魔道的办法,拥有一颗赤诚之心便可,嗯,一颗正道之心。
哪怕说雪从霜是一位大魔尊,但…每个人一开始都像是一张洁白的A4纸,只不过在成长的路上变了模样。
就好比本子画手会在纸上画出不穿衣服大姐姐般,不同的人纸上绘制出来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这样一来的话,把对方带着身边看护,熏陶正直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好像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而且也是最安全的方法,可以避免遇上魔修和渣男。
嗯……
蹭的一下,东方秋猛的站了起来。
他看着雪从霜的侧脸,突然感觉,这一次说不定能打出happy end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