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云中浓云密布,借圆月的微光,可以看到一团团的乌云,像一群专事毁灭的精怪,趁着风势在混乱一团的天空骤驰。
游荡,徘徊。
河岸差不多被黑暗淹没了,河面上的情景也己模糊不清,但天空和大地、远处和近处的景象,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一切,都在这昏天黑地的一团混乱中完全交融在一起,那形象颇似曾经镇压过的那个可怕的怪物--黑死牛妖,它正发着狂怒高举起它的带角的头摇晃不已。
林凡落在了无关紧要的街头,前方已经是幽暗小巷的死胡同。
回眸,已是万盏灯火,华灯初上。
昏暗的小巷是繁华底下不为人知的罪恶面,不知不觉多了外出游乐的百姓,他们从林凡的身边擦过,在各自的人生中偏安一隅,在眼里留下淡淡一瞥,扮演着属于他们的配角,或许无关紧要,或许也至关重要。
可偌大的世界里,没有谁会是谁的配角,也没有谁该是谁的主演。
数百年的落魄与数十年的幸福,究竟应该怎么去抉择?
是笑着接受不过百年的真实,还是苦着虚度千年的浑浑噩噩。
他本以为他高于凡人之上,幡然醒悟,将仙之躯隐藏在人山人海中,或许能活出一点属于名为“林凡”的惊逸风才,僵硬的心脏会因为高人一等多为他跳动半拍。
可他迷茫了,就算演算都答不出他的一生。
他又想起了那两枚铜板,从怀中的袖口将它们摸出。
青铜色的圆形方孔铜板,游走在他的手掌间,两文钱罢了。
少了两文钱,腰缠万贯的富豪不会心疼,多了两文钱,一袖清风的书生不会欣喜。
兜兜转转,玩弄着两枚铜板,殊不知,这两枚铜板,却拖拽着林凡走向了最糟糕的狗屎人生,是需要重新来过的不堪人生。
“哎,公子。”
他回眸,是那卖苹果的商贩。
“来点苹果哇?”
“可好吃咧。”
“自己家...”
“种的!”
林凡眨了眨眸子,只见酸口的苹果一旁已经空了,但甜口的还留着一大堆,无人问津。
“不了,老板。”
“我更喜欢酸的。”
“哎哟,你真的是...”
“甜口的,一样嘛。”
“买两个,吃着,多好塞。”
林凡摇了摇头,“甜的太甜,容易得到的东西,我吃着没味儿。”
说着,他继续朝前走着,两枚铜板来回弹跳,在他灵魂如演奏的手指中翩翩起舞,好像是有了生命。
后方的老板却露出了欣然的笑容,至少...他还算让人放心。
或许是林凡太注意眼前的铜板,被人一不小心砰了肩膀。
“抱歉,抱歉。”
两枚中的其中一枚铜板滚落到了远方,林凡撇嘴,想快步去将铜板拾取,可铜板滚来的速度越来越快,直至撞在了一道高不可攀的门槛前,发出了叮咚作响的警醒。
一双粗糙的手抢在林凡前替他拾起了那一枚铜板,林凡驻足下脚步,可那一双手却伸向林凡,“是你的吧,公子。”
林凡看向了手的主人,身后是一家青楼酒店,灯红酒绿,莺歌燕舞,可眼前的男子粗布麻衣,蓬头垢面,前来逮猫儿的男子络绎不绝。
这里是城内最高档的烟花之地,眼前的男子应该只是个穷苦的打杂,可他双眸闪着光,灵动的眸子里盛装的是最纯洁无瑕的凡尘灵魂,在世俗最邋遢龌龊的地方,却难能可贵有着同在温室中成长的白百合。
造化有时候便是这般愚弄人。
“谢谢。”接过铜板。
“嘿嘿,公子,不客气。”
林凡像是着了魔,他看着和里面的穷奢极欲,与格格不入的男子。面前的男子印堂发黑,眉毛以上到发际线呈现晦暗、无光泽、死气沉沉的一片。氤氲的黑气囤积在凡人不可见的男子头顶...
是死。
“你们这里...还招人吗?”
男子顿了顿,喜笑颜开,楼里管事的老板娘说了,现在的生意火爆,正却打下手干活的龟公,若是男子能介绍来一个,就给他涨工资。
男子将林凡请进了里面,“公子,来。”
“这边走。”
“好,我叫林凡,你呢?”
“俺?”
“叫俺大明就行。”
行走着,随处可见的奢靡情欲蔓延在酒桌之上,玉盘珍馐,百年陈酿不要钱地端上了达官权贵的宴席,借酒求情是攀上高层的常用手段。
宦官权臣们摆出谄媚的作态,丑恶的鼠狼豺脸咯咯合不拢嘴,一旁助兴的女子青葱岁月,姣好容貌,她们低眸顺眼,为高高在上的男子们斟上半杯美酒,献上一曲妩媚欲念的歌舞。把蔓延在指尖的勾魂摄魄笼罩在高歌艳舞的一醉方休上,深夜更是缠绵雨水,奉献肉体的痛苦时刻。
林凡淡然经过每一处大摆酒席的桌宴前,可他生的玉树临风,潘安之貌。
惊鸿一瞥的侧颜好像是奢靡在罪恶之中的一缕斜风细雨,浸润了早已心肺麻木的歌舞伎们,皆惹得众多雌性的求偶目光姗姗。
他唾弃,唾弃甜口的腐烂苹果,外表的红润光泽并不代表了内部的酸甜可口,吃下即将坏死的烂苹果,作孽的报应永远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大明动作很快,也很利落,三下五除二就将他带到了老鸨面前。
“鸨母,这位公子,想要一份工作。”
“工作?”
被呼作老鸨的女子面色红润,苍老色衰的面容也难遮掩曾经的年轻芳华,姣好的美貌是霸占一方生意的头牌瘦马。这或许也是她白手起家,在最繁华地段硬生生扛起一家楼昉的实力。
老鸨微微起身,青藤摇椅咯吱作响,佝偻着背,打量眼前的男子。
“我说这位公子,这等相貌,生的眉目传神,眼有灵光。”
“做什么不好,偏偏来我这楼里当龟公?”
男子睨了眼无知的大明,闭眸,挺直的腰板像是屹在幼苗前遮风挡雨的白杨。
“样貌是凡尘给予的附属品。”
“鸨母,在下也是被逼无奈,望给个龟公一职,暂且有处。”
“嘶,公子,看您这相貌,即便是成为面首也绰绰有余。”
“当真要做一个不讨好的龟公?”
“意已决,还望鸨母成全。”
面黄肌瘦的老鸨也只好应了眼前男子的请求,毕竟这段时间新来的几个龟公,都没什么脑子,得罪了当今皇朝大红人难逃一死。
“既然公子意已决,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林凡正要离去,老鸨却又开了口,摇晃着干枯草编制的小扇,“公子,在此处干活,可得多加小心。”
“来的路上,你也把这楼里转了个遍,理由公子应是知晓一二。”
“可莫要手脚不利索,口嘴不严实,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可是保不住你的哦。”
林凡粲然一笑,“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