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没有云,深蓝色的夜幕上，散布了落的几粒星点。
这样，那月盘是格外像面镜子，月光撤下来，山面上轻轻涂了一层薄粉。山上稀松的树，在水色的月光里面挺立起来，投着一丛丛的暗影。
再向远处的山谷里看去，是峰峦把月光挡住了，那里是阴沉沉的。山谷里正有几户人家，月光地里看去，不见轮廓，只有两点闪烁的灯光在那山的阴暗中给人一种暗示，倒有点诗意。
从远山的人家看来，虚无缥缈中的仙境却点缀烛黄，烛黄内是载歌载舞，众人们投壶射箭，举杯高歌。
仙人似乎和凡人在桌宴上也没有什么区别，促膝长谈，推杯换盏。
他和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不知怎么地，本是值得开心的意外重逢，她的眼梢却聚起了一股坏情绪，负面的情绪多是以悔恨为核，直至顺着嫩滑的脸颊淌下，就连她本人也是莫名感觉到了一股温热，待她轻轻放下酒杯，用手去抚起，才发现，是一滴泪。
“咦，奇怪了。”
“姐姐？”他皱眉，他似乎对她莫名留下的泪有些许不解，若是喜极而泣的泪，那么实在是太过于浅淡了，极力隐藏的泪仿佛是河岸边拍打偶然翻溅出的浪花，落在了泥泞里自然会变得污浊不堪。
“没事没事，看来姐姐是太久没看到小凡了。”她松下一口气，甚至伸出手，直接将手覆在了林凡的头上，茂顺厚密的乌发接触掌心，卡在胸腔里的心脏疯狂砸动，发散在体内的热量像是炙热的岩浆，要将她的理智连同躯壳吞没。
她极力的镇定下神情，有些后悔突如其来的举动，但停不下的手却一直在怀念曾经的温存，渐渐地，摩挲声愈发涨大。
她后悔了，为什么忘记了当初的约定，明明已经为他做了那么多，甚至不惜用了法术囚禁他的记忆。这样纯净的灵魂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但现在却已经沾染上了其他陌生女人的恶臭味儿。
当年的她并非没有去寻过林凡的家，可林凡却已经踏上了仙途，进入天宗后便像是朝着茫茫大海中无心投入的一颗石子，石子永远不会像落入湖底那般静影沉璧，任何一场猛烈的暴风雨都会卷起海底的暗潮涌动，将不知名的石子带向更加难以寻觅的海洋中心。
她后悔了，虽然曾经也动用过柳家的实力拼命在凡间寻他，可谁又会想到那一张可爱的脸居然能够忍受仙途的险恶，她现在真心觉得曾经所做的用功远远不够，以至于才没能在本应该找回他的时间段放任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话说，姐姐，为什么你会在东天宗？”东宗，他曾经和李清玥到访过，但却是没有见过柳如是。
“啊，我其实原本就是在东宗长大的，只不过...”她说道此，有些难以开口。
她本意是打算当一个逃兵，放任曾经内心的奢望而去忙于清除柳家的一些余毒臭虫，柳家的权利即使是在天宗也是数一数二的，但她不想这般的灵魂被柳家的篡谋夺权变得污秽不堪。
那些只会舔着她鞋底的狗，仅仅是靠近就会感觉染上狂犬病。
“只不过家里有些忙，其实姐姐的家族还挺大的。”她只是笑了笑，善意的笑容伪装得恰到好处，不会多一分浮夸，但却少不了一分虚假。
她似乎习惯了，却也有些不习惯。
她还是习惯做那个杀人不眨眼，依傍权势打压祸害的合道仙人，她的心本已经选择封锁，却在此刻被他撬开了一道口子，这道口子触目惊心，或许数以万计的时日都难以痊愈。
“原来是这样，难怪当初会有人来接走姐姐。”他松了一口气，当初姐姐确实是被陌生人带回了家族，他依稀记得当时的男子身着道袍，有番仙风道骨的模样，现在想来，那不就是仙吗？
果然，当时的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现在不说这个了，我要跟大家介绍一下你。”她来了兴趣，只见她站起身的瞬间，酒局的声音却不自觉降低三分，明明每个人都正在兴头上，余光却时不时落在了她的言行举止间，那并非是被酒精麻痹沉迷于她的倾国倾城，而是带着敬畏的惧怕目光。
就像混迹在酒杯中的小人，他们总是会在适当的时机看清局势，长远的卑躬屈膝是得到升官发财的最佳捷径。
她扫了一眼，紧接着轻轻地拍了拍手，并拢的五指打落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声音太小了，但细如蚊蝇的拍手声却立即叫停了酒局的喧哗。
她面带红润，分不清是酒精慢慢攀附上了神经末梢，还是和某人身体接触后的不自然反应。
她依旧带着春风的笑意，挂落在嘴角的弧度永远不会消失，似乎就连酒窝里有着让人沉迷的甜美气息，“我跟大家来介绍一下！”
“这是我的弟弟，林凡。”
“虽然我们不是亲生，可是早在很久的从前我就将他认作了弟弟。”
“说实话，作为一名仙人，我不曾想象会有碰见他的一天，可天道作弄缘，我们还是相认了。”
“只不过...太晚...”最后一句话成为独自的呢喃，就连离她最近的林凡都没有听清。
慢慢地，她的笑意似是僵硬了，背对着阳光般的灵魂，面朝众人的丑态毕露，刚刚那名扮演着弟弟眼中温柔体贴的姐姐，转眼间成了面目狰狞的恶魔。
“还希望各位能多照顾一下我的弟弟，千万不要...”她依旧笑着，烛黄打下的阴影把她明艳的五官衬得更加立体，狭长的丹凤眸里透着冷血的薄凉，她微微抿着嫣红的唇，刻意把话音拖长，一字一顿地说着。
“欺负他哦~。”最后的语气婉转，就像是罪大恶极的魔鬼在处刑年幼孩童般的嬉闹，传入众人耳畔中的魅语久久不能平息，似是析穿耳膜直达大脑中枢，源于身份的恐惧和害怕瞬间清醒了昏沉的大脑。
众人只明白，刚刚还看过去好欺负的新人，瞬间就变成了绝对不能够得罪的太子爷。
刚刚对林凡暗地里打算作福作威，给个下马威的老油条们不禁心脏狂跳，颤巍巍的端起一杯酒，附和着众人们硬生生的祝贺语气敬满一杯酒，甚至一口闷下。
林凡有些懵，为什么刚刚还不给他好脸色的前辈们都突然前来敬酒祝贺，他只是简单的端起酒杯，稍微抿了几口。目光一直落在眼前没有回头的她身上，直至他呼了一声“姐姐”。
“太好了！”她才突然转过了头，“小凡，看来大家都挺喜欢你的，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无聊了。”她回眸，狭长的丹凤眼狐媚妖艳，眯起的眼缝快要关不住满园的春色，欣慰的笑意附着醉意。
他的姐姐从百年前就没有变，好像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女孩。
她的嘴角一直挂着让人觉得有些束缚的笑容，可全部的疑问都被酒水冲淡，事后想起来，他依旧清晰记得。
那个温柔善良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