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栏杆外假山上面涂抹了几处。天井里种了一片杜鹃花,跟着一阵微风在阴暗中摇动,四周静得连草动的声音也仿佛听得见。
一切景物都默默地躺在半明半暗里,半清晰、半模糊不像在白昼里那样地具体了,空气里充满了一种细微的但又醉人的夜的。
夜柔和。
柳如是轻轻端起酒杯,软下身子,她似乎好久好久没有放松过了,绷紧的弦已拉扯到无法弹簧的极致,力卸后便垂落成了弧度,弧度慢慢勾成挂在嘴角的笑意,笑意有些僵硬,但奢靡的酒气替她打上了掩护。
“那姐姐怎么又突然来东天宗了呢?”
“啊,是这样的。”她放下酒杯,里面的酒已经空了,她的笑也有微醺的醉意。
“其实,我是来东天宗,担任执法的。”
“执法长老吗?”
“嗯。”
天宗可是断人生死的地方,若是犯下不可饶恕的弥天大罪,一切将会由执法长老全权接手,执法可谓是除了掌门宗主之外,手捏权利最大的职位。
“原先的执法长老,已经经历天人五衰,他好像叫...白慕。”她一直都是细致入微的,清晰地记得那老不死的家伙。
白慕是东天宗出了名的执法长老,他不分轩轾,一视同仁,不与权贵狼狈为奸。
他就像凡间某些不知好歹胆敢只身与权贵作对,自诩两袖清风的好好先生。
但奈何白慕执法多年,辨明是非,拨乱反正不少冤情,深得天宗弟子乃至各路长老的赏识。
下层的权利得到了拥护,又怎么能满足上层阶级的需求。
柳如是接到命令的时候,便下意识撇了眼秘传信封下的署名,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身处南天宗的她居然想要做掉东天宗的执法。
不但如此,柳如是调来此处的时候便已经准备妥当,结果白慕那老家伙竟然如此扫
兴,已经归过天人五衰,元寿将近,估计现在正蜗居在那个山疙瘩角落里等死吧。
她也曾思考过,这是否是某人为她专门设下的陷阱,可她却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做又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听柳家的情报,她也已经从南天宗调往了东天宗,或许只是为了在东天宗内能够方便行驶道子权利,这才拜托了柳家的魔女做掉碍事的家伙。
杀鸡焉用宰牛刀。
“是吗,所以姐姐是来代替他的吗?”
“嗯...嗯。”柳如是被问得有点心虚,附着在眼珠表面的责任微乎其微。
她不过是来铲除臭虫的,对于操作权利,掌控他人性命的游戏,她也已经玩够了。
林凡有些欣慰,若是将执法一位交给眼前的姐姐,或许她也能够秉持公正,因为在他眼里,甚至是脑海的记忆中,柳如是就是这样的人。
“那姐姐,以后你会待在东宗吗?”
温馨间,猝不及防的话语像是叩碎梦境玻璃的重锤,狠狠砸在镜面的一击将刚刚还描绘完整的美忆变得支离破碎,碎裂的镜片掉落在地面上,她不顾满手的碎玻璃渣想要将镜面重新拼凑,可她努力了一遍又一遍,缝合过后的镜面依旧存在裂痕,这裂痕会伴随她永远存在。
她试问这样的镜子,还有使用或者是存在的必要吗?
“这个嘛...其实姐姐对这些东西,觉得负担很大,因为执法这职位真的得严于律己。”
柳如是端坐在暗黄烛光晕染中,温润的笑意下显出几分宁静,太像了…和当初第一次遇见她时一样,这份雍容华贵的素雅,足以让任何人放下心头所有的戒备。
“不过姐姐会好好考虑的。”
“嗯。”
林凡没有再多说什么,仅仅是这一份相识就弥补了他这百年来心间所带来的伤害。他的姐姐如同阴冷奈落中蓦然降临的一束光,虽然温暖不了已经深陷深渊的他,可却给他带来了一丝希望,或许这个世间还有更多的美好和不期而遇。
没多久,酒精终于发挥了它早该带来的作用,其余的长老们皆是酩酊大醉,横七竖八的落在餐桌周边。
她同样是被灌得面颊红润,二人的距离本就不过一人间的隔阂,在麻痹的神经中却变得大大咧咧起来,刚刚有意无意保持的距离也被柳如是拉进。
他下意识摸了摸鼻尖,将视线微微垂下到对方的脚下,可却看见透明的宫纱裙下,若隐若现的雪白大腿一直连接至足踝,精致的脚背在另一只脚撑起的二郎腿上拱起了S形的曲线。
似乎有着它主人趋于丰腴身形的标志,风韵犹存。
好像记忆中的姐姐...也变得不同了。
他没有停留太久,那姣好的身躯在转移视线的同时却又愈发伴随酒精作用深深落在了脑海中,他想要避开不经意间的春光乍泄,却又有一种这样的行为并非是酒后迷糊的不经意。
当他想要深呼吸否定掉脑海里那些荒唐的想法的同时,一股浓烈的白百合花香却忽然萦绕在鼻尖,青涩柔和的味道让他刚刚淡下的心又有了趋于紊乱的前兆。
于是他抬起头,却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进到咫尺,夹杂着酒味儿的鼻息被他吸入鼻腔,但她笑的温婉,狭长的眼尾软了下来,变得弯曲妩媚,眼底又勾着宠溺弟弟的味道。
她迷糊得像是刚刚从午睡中醒来那般,裹紧身体的轻薄宫纱反而衬托凹凸有致的身子。
她俯下身,胸前便显得愈发丰腴,蹙着眉,半咬着微薄的唇,眸子里还残留着散漫恍惚,甚至能看见她眼角湿润,无形之间散发着精致的诱惑,像是惊艳中透着危险的带刺玫瑰。
“怎么了,姐姐?”
“为什么总是...哭?”
他抬手,替他抹去落在眼梢的痕迹,泪似乎有些冰冷,不像是会从满是热烈的她的眼眶中流经的温度,可这却令他不禁揪心般疼痛,似乎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没有太多头绪,只是觉得温柔体贴的姐姐,曾经给了他太多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在最迷茫无助,失去唯一亲人的时候依旧拥有了微暖的爱意。
无论怎么看,眼前的她依旧还是那个温柔的姐姐。
即使过了数百年。
“没事的,姐姐只是...太高兴了。”
“好不容易才碰见了你。”
“可是...太晚了。”
刻画在她神情内不经意间的泪光与柔情交相辉映,诉说着柳如是的脆弱,记忆中的姐姐应该是温柔善良,至少在他的面前一直扮演着姐姐角色的柳如是,却在第一次重逢后便展现了这样脆弱的一面,盛在脑海深处的形象仿佛顷刻间坍塌,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