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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 逃离白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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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队车马仪仗驶出白云城北城门。

镇南王苏翰举坐在宽大舒适的行辇内,车帘挑开一角,望着视野里快速后退的白云城,以及道路两旁跪地相送的百姓,沧桑凹陷的眼窝里涌现出泪花,流露出深深的不舍之情。

他在白云城生活了几十年,毫不夸张地说,白云城每一条街每一道巷都有他的足迹,白云城的百姓几乎都和他打过招呼,他早已把白云城视作他落叶归根的地方,而不是此行要去的太湖城。

虽然他苏家祖上的确是在太湖城,可是苏家先遭祸事被满门抄斩,后来又因大哥苏翰林举旗造反,苏家九族被前朝官员诛杀殆尽,所以苏家在太湖城已无半个亲戚。

另外,当年苏家遭祸时他才点也在后来的南征北战中消磨尽了。

再后来大哥苏翰林登基称帝,把苏家列祖列宗的坟都迁去帝都皇陵,灵位也都迎进太庙供奉起来,以至于苏家和太湖城的最后一点牵连也断了。

太湖城对他来说是一个家破人亡的悲惨之地,留给他的除了恐惧就是冰冷,所以当年大哥苏翰林封他为镇南王,让他挑选封地时,他宁可随便挑个白云城,也不愿去太湖城。

然而这次出行却是他主动提出来的,理由是落叶归根,沉甸甸的四个字,谁都无法劝阻。

可是在他心里,这哪里是落叶归根,分明是流放异地,老死他乡。

白云城才是他苏翰举的根之所在啊。

但是不走不行,他无颜面对白云城的父老乡亲,无言面对枉死的冤魂

他心虚、羞愧、难过、自责、愤怒、哀伤

这些时日的日夜煎熬,让他一辈子挺得笔直的腰杆塌了。

“老爷,您若是不愿,咱就不走了。”

“您在白云城生活了大半辈子,大街小巷都有您的足迹,全城老百姓都认识您,这里也是您的根啊。”

老仆见苏翰举眼窝里泪水打转,神情哀伤之极,忍不住劝慰。

“老夫哪还有脸留在白云城,哪有脸面对枉死的冤魂呐哪有脸面对白云城百姓真诚善良的笑容和目光啊”苏翰举哆嗦着嘴唇,颤抖的声音里尽是愧疚和哀伤。

“我的老爷唉”老仆哭笑不得,“天灾战乱,哪是人力能够阻止的哟。老爷,说句大不敬的话,您都已经是黄土埋身的人了,但依然为了南境百姓提刀上马、战阵冲杀,您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他以为苏翰举在为死于旱灾和战祸的平民百姓而愧疚哀伤。

却听苏翰举声音低沉地说道:“那夜你和张大哥的秘密谈话老夫全都听见了。”

老仆闻言心里咯噔一声,神情骤然僵硬。

前几日张屠夫自雁城回来,在镇南王府住了一宿。

当天夜里侍候苏翰举睡下后,张屠夫找到他,并把他唤进房间,问他知不知道苏阳的恶行,他一脸茫然。

听完张屠夫的一番讲述,他吓得浑身直冒冷汗,这才知道世子苏阳的罪恶一面。

说实话,他如果不是镇南王府的老仆,宣誓过要忠于苏翰举,忠于镇南王府,他肯定会夜闯镇南王府,斩苏阳于剑下,替天行道。

他对这种向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扬起屠刀的人渣深恶痛绝,恨不得把这些人渣败类统统剥皮拆骨,因为他的家乡也是被这么屠戮的,全村六百多口人只有五个人侥幸捡回一条狗命,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觉得自己该死。

不是因为不能杀苏阳替天行道,而是因为他竟对张小卒和牛大娃动的杀心,他想把这件事扼杀,永远不让世人知道,如此便伤害不到老王爷。

同病却不相怜。

他觉得自己简直丧尽天良。

幸而张屠夫一个冰冷刺骨的眼神,掐灭了他冲动而又愚蠢的念头。

张屠夫的建议是找一个风景秀丽的僻静地方,让苏翰举去安享晚年,求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至于苏阳,必须为他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他从张屠夫充满怒火的眼睛里看得出,如果苏阳不是苏翰举的儿子,他会第一个杀了苏阳。

故而此时听见苏翰举一声“我全都听见了”,老仆咯噔吓了一跳的同时也豁然明白。

难怪这些天苏翰举一直闷闷不乐,难怪这些天他看上去一下苍老了许多,难怪他突然提出要落叶归根,并且态度强硬坚决,原来是因为都听见了。

显然,这位刚正不阿了一辈子的老人,在这短短几天时间内受尽了良心的煎熬和灵魂的拷问,而最终他的正直和正义败给了私心,他做不到大义灭亲。

所以他一下苍老了,因为他一生为傲的直挺腰背驼了。

“老爷,您哎”老仆难过的直掉眼泪,他不敢想象这几日苏翰举是怎么煎熬过来的,不敢想象此时此刻他良心上正承受着怎样的愧疚和不安

他这一走就注定他再也不可能挺直腰杆进棺材。

他这一辈子晚节不保。

老仆觉得,这么对一位为国为民,为心中正义,为天地良心活了一辈子的老人,实在太残忍,太残忍了

苏翰举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老夫找人问过,最近十多年时间,从白云城到皓月城之间的这段地界内,前前后后总共有六十三个村庄被屠戮,都是没有找到凶手,最后把罪名按在了土匪强盗头上。”

“啊”老仆吓了一跳,因为张屠夫只告诉他柳家村一个村庄,此刻听见苏翰举嘴里吐出的数字,吓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说,苏阳该不该死”苏翰举突的怒目圆睁,大声喝问道。

“该死”

“万死难恕其罪”老仆咬牙切齿。

“是的,他该死”苏翰举咬牙握拳,可片刻后颓然苦笑,用力连抽自己十余个耳光,痛苦道:“可老夫下不了手,下不了手啊”

“老夫能做的,就是像个乌龟,把脑袋缩进龟壳里,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苏翰举顶天立地,大丈夫一世,临了竟然要做缩头乌龟”

“可笑可悲可怜更可恨”

老仆看着苏翰举痛不欲生的样子,甚是心痛,连忙安慰道:“是苏阳那个孽畜犯的罪,不是老爷您的错。”

“子不教父之过啊,老夫难逃干系”苏翰举摇头哀叹。

车内陷入沉默。

半晌后,苏翰举有气无力道:“此行老夫把谦儿和墨儿全都带上,说是让他们陪我消磨时间,实则是留在身边好好教育,两个好孩儿,不能被那个孽畜带上邪路。”

谦儿和墨儿是苏阳的两个儿子,大的四岁,小的才两岁。

“也算是为孽畜保个子嗣,别到时候被人寻仇上门,斩灭满门。”

“按照张大哥说的,老夫还有三五年的活头。顺子,你且听好了。”苏翰举突然向老仆吩咐道。

“老爷请讲。”老仆应声。

“老夫死后你悄悄回白云城,若孽畜还活着,并且还在为非作歹,你帮老夫宰了他可能做到”苏翰举问道。

“谨遵老爷吩咐。”老仆领命。

苏翰举摇头笑了笑,道:“难为你了,跟着老夫一起忍气,若不然你早就去一掌毙了孽畜,替天行道了。”

“老仆不敢。”

“呵呵,你跟了我一辈子,你什么脾气老夫能不知道吗”

白云城,镇南王府。

“小王爷,老爷临走前留下一封书信,吩咐老仆转交给您。”一位老仆敲响了苏阳书房的门,手里端着一封信件。

“进来。”苏阳闻言应声,并好奇地站起身,自书桌后面走出,上前迎了两步。

从信封里掏出信纸,展开端在眼前一扫,苏阳吓得眼珠子一瞪,冷汗当时就冒了出来。

只见信纸上写着七个笔锋如剑的大字:孽畜,你罪该万死

字是父亲苏翰举的字无疑。

苏阳两手端着信纸,吓得浑身直哆嗦,冷汗涔涔,短短几个呼吸身上就如水洗一般。

他噔噔噔冲出书房,侧耳倾听,没有听见父亲苏翰举的车队仪仗折返回府的声音,顿时长舒一口气。

旋即似乎因为自己的惊恐而恼怒,把信纸三两下捏成一团,五指骤然一拢,稀碎的纸屑自他指缝里飘洒出来,随手一扬洒落在空气里,冷笑道:“果然,没了牙的老虎便没了王者的霸气不就是几个贱民吗能死在小王的铁骑之下,那是为帝国训练强大的骑士光荣牺牲,是他们的荣誉和幸运”

“应龙这么久还未回来复明,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早知如此,就该直接捏死你们两个”

苏谋的房间里,秦心如被他一耳光扇在地上,他身上散发着令人胆颤的暴虐气息,目光阴沉地盯着秦心如再次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为什么杀白家白无情想好了再说,若有半字谎言,我们之间的婚事不提也罢。”

秦心如趴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只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苏谋,打死她都想不到苏谋竟然会动手打她,并且下手还这么狠。

可是她的委屈和愤怒随着苏谋再一次逼问,全都化作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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