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楠不再细想,静静的呆在属于他的位置。
孤岛柏白也像没了兴致,收回了手,不过她那上扬的嘴角,能看出来她心情不错。
夜晚沉寂中,不知不觉,马车开了几个时辰,还是没到达目的地。
白楠疲倦的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之间感到后背一软,身子也被一双热乎的手,向椅子里拉进,他拖过后背的东西,仔细摸了摸,竟然是个长状丝绸枕。
睡之前,椅子有点磕人,还没有枕头,也就是说是他睡着后放的。
白楠心中微暖,转头看问孤岛柏白。
没有两点微光,她应该正闭着眼睛在休息,似乎察觉到白楠的视线,颤了颤微卷的睫毛。
仿佛冬天风吹枝头,轻轻吹掉上过的雪花。
白楠手里拿着枕头,漆黑之中只可闻到桂圆香味。
睫毛停止了颤动。
孤岛柏白睁开双眼说:“到了。”
马车似乎响应她的话语,随即停了下来,一名侍女为他们拉开了车帘。
白楠跟着她下了车,四处张望。
映入眼前是如白昼般的光芒,让他稍稍有些不适,眨了眨眼睛,一片空地出现在眼中。
这片空地是停马车的地方,周围停着八辆马车,每辆看起来富贵堂皇,却又不失柔美,白楠的小小眼界中,也知道它们价格不菲且颇为威风。
两旁是花围,栽着不知名的红艳花朵,散发浓烈花香。
再远处就是金碧辉煌的宫殿了。
白楠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金银财宝之中。
孤岛柏白跟个侍女说着话,忽的指向白楠,“你带他换身衣,这样子可不行。”
孤岛柏白走到白楠面前,“你的机会已经来了,陛下于朝夕殿正好有个宴会,皇亲国戚重要的成员都要过来。”
白楠思索了些许,望着那婉如藏着红宝石的眼睛,问道:“我需要做些什么?”
孤岛柏白俯身看着他稚嫩却坚定的脸庞,不由得露出虎牙失笑,“蠢点吧。”
“啊.....?”白楠晕乎起来,还没搞懂她的意思,孤岛柏白就已经离开。
“请跟我来。”侍女前边领路。
白楠跟着后面,走过青柔的草地,踩在平整的小径上
侍女时不时忍不住偷看白楠一眼,这孩子平静的有点过分。
倘若是换其他同龄孩子,一定会忍不住小姓子问东问西。但白楠只是不紧不慢的跟着她后面,一声不吭,还保持着一段合理的距离。
模样并非安静的孤僻小孩,眼中更是无半点惶恐之色。
白楠察觉到侍女偷偷在观察他,并无过多拘束,反倒是给了她个微笑。
侍女脸乎得红了起来,不自然的收冋目光,一半是因为羞愧一半是因为俊美,她心想着这才这般大,就出落的这般俊秀,以后必是王朝一等一的美男子。
不过随即想到白楠可能的身份,欣赏的目光逐渐化成自卑,这是位她高攀不起的人儿。
更别提如今是孤岛大官人送来,只怕是过几天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吧。
对于皇家,落入民间归来的至高皇家血脉来说,白楠算的上皇家人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白楠很快就会离开宫中,回到属于他因到的地方。
侍女知道皇家人,自卑的目光变成了疏离,忍不住加快了几步,又与白楠拉开些许距离,生怕白楠再入眼中,以后回想白楠只可留得悲悯。
高贵落不到卑微........
侍女的小动作全落在白楠眼中,他本就心思细腻,侍女这小动作怎会不令他思索呢。不过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反倒自己主动退后一步,保持距离。
白楠跟着侍女走到一处宫殿前,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要从后门进,侍女心想:“孤岛大官人怎的会特定叮嘱要让他从后门进呢,不过,本身男人进入此处也是头一次,哪怕是小孩子。”
侍女引着他进入宫殿,轻轻道:“把脏衣服放在殿门就行,我会把干净的衣服放好,如果有需要的话,敲下水池边的响钟。”
白楠点了点头。
侍女行了一礼垂头退下。
他将身上的衣服褪在殿门旁,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稍大的破脏布。
宫殿很大,就像是三个房屋连在一块,白楠身处其中显得十分孤零零,但橘红蜡光盈满了宫殿,暖洋洋的。
水池表面冒着热气,上面还有点点的红艳花瓣,可以看出水池的主人是女性。
白楠有点拘束。
别说在这种宽敞奢华的宫殿洗澡了,就连在简单的独立屋子或木桶里洗澡的机会都没有。
他洗澡都是随便拿个桶子,装点井水,冲刷身子。
夏季还好,如果是冬季的话,必须要大中午才能洗。
饶是如此,也冻得小白楠涩涩发抖,忽得又忆起小丫就是因为风寒,睁不开眼了。
白楠鼻子有点发酸了。
等他大几岁,终于有了点力气,可以上山捡点柴火,烧点热水时,小饮病倒了,他会把烧好的水小心翼翼的装进大桶。在自己洗澡前,先为生病的小饮擦拭身体。
可小饮也走了,他的两个瞎子妹妹一个接一个走了。
白楠用手拍了拍脸,自以为的浅笑了下。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小脚轻轻的在水池上点了下,不烫,这才缓缓踩了进去。
水池的水并没有多深,不到他的锁骨处。
水池边缘有突出的椅子,白楠想了想,游了过去,坐上椅子,水慢慢浮上来,快逼近他的下巴。
白楠深呼一口气,热气拍在他的脸上,身体有种要漂浮起来的失重感。
他转头看向左边的地面,放着专门用来沐浴的用品。
白楠拿起它,沾了点水搓了搓,慢慢的捏洗起自己的头发。
手心的泡沫就像是脑中的回忆,一个接一个冒。
小丫小饮.....他不喜欢自己独自洗发,小丫小饮也是,即便是冷冽的井水,小丫小饮帮他洗头也会十分舒适。
也只有那样,在贫穷痛苦的生活中,才有为数不多的舒畅。
回忆的泡沫被冲洗干净。
白楠睁开眼睛,泪如雨下。
年仅十一岁的白楠,已经体会到了两次“死”的概念。
“她们....走了。”
离开哪个污秽小院时,他没有流泪,他无动于衷,在独处时他流泪了。
他明白、清楚不能在那女人——孤岛柏白面前哭。
白楠站了起来,泪水连同滑落的水珠一起滴在水面上,看着水中的自己,不由回想起侍女的小动作,早慧的他已然猜出个七七八八。
可他心里透彻如镜,自己什么都可以是,可绝非皇家人。
入宫殿时的后门,让他有些害怕,他来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白楠看着水面上的自己,孤岛柏白在马车上一定是在试探自己,然却自己往后的命运又该飘向何方?
他脑中一个念头疯狂涌出:“我整个人钻进水中,不再出来,应该、应该能和她们见到了吧。”
他本就孤苦一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眷恋呢?现如令连自己以后的命运都看不到了,活着又如何?
白楠本想着一头扎入水中,可小丫小饮死时的样子越发在头脑里清晰,她们仿佛看着他。
白楠望着水面上的自己。
过了许久,他猛地吸了口气,他想要活下去,活得更好。
把身子清洗干净,出了水池,擦干身体,泪水直到此时才流干。
白楠敲了敲响钟,用着自已才能听到的声音:“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