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在朝中提议迁都长安之事,荆益联军的将官自然都知道。
不仅仅是帐中人,各州各郡的世家望族、达官显贵,大家都知道此事。
很多明智之士也清楚,董卓不迁都不行。
眼下的董卓,唯一仰仗的是手中的强悍军力。
在政治方面,董相国的声望已经跌倒了零点往下,直奔负数使劲,门阀望族皆视其为敌。
没有军队,董卓的下场可想而知。
也正是因为军队,董卓必须迁都关中。
关东诸郡守内部虽矛盾重重,毕竟人数众多,虽然论战力,他们暂时比不上西凉军,但他们强在持久。
有袁绍和袁术这样拥有巨大潜在能力的门阀在,关东诸郡守的背后,就等于有了各州各郡望族的鼎力支持。
有他们的支持,钱、财、兵源关东诸郡守的战争本钱源源不断,被董卓打败或者打光了的士卒,很快就会重新汇集起来。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河内郡守王匡,他在两个月之前与董卓交锋,被董卓分兵强渡小平津袭击了后方,麾下兵将全灭。
但王匡返回泰山郡招募兵将,短短时间便招募了数千兵卒,又重整旗鼓,准备再战。
若是没有泰山郡本地的门阀支持,单凭王匡一个老光棍子跑到大街上去发传单怎么可能会拉到几千人头
但雒阳的董卓,他手下的西凉兵是打一个死一个。西凉军若是真死绝了,董卓就是整天整宿的去街上发传单也招不来人。
这里没有任何人会主动予资源与他。
董卓在司隶没有根基,他想补充兵源,只能在凉州募兵。
长安地处关中,比雒阳更加靠近凉州。
迁都是董卓的生路。
可也正因迁都涉及到董卓命脉,帐中的诸人在听了刘琦的话后,心中皆是忐忑不安。
蒯越试探性地问道:“少君,莫不是想以我盟军之名阻止董卓迁都”
还没等刘琦回话,便听贾龙急忙劝阻他:“万万不可,董卓迁都长安,个中关系牵扯太大,事关他本人的生死存亡,吾等若用迁都之事威胁他,以董卓暴戾之性,必然与吾等翻脸,怕是得不偿失”
便是和贾龙关系不睦的那些东州士将校,也纷纷表示赞成。
蔡勋谏言道:“如今之局面与我军有利,还请公子勿要率性为之。”
适才因为索要官职而浓烈的气氛,此时竟为止一窒。
众人感觉空气都凝固了。
面对众人的反对,刘琦的表情未变,淡淡道:“诸公所言,我尽知晓,其实董卓若要迁都长安,倒也并无不可,毕竟高祖曾定都长安治于宇内,到了那里,亦不会折辱汉威。”
贾龙皱眉看着刘琦,不明他的话为何前后颇有矛盾。
“既然定都长安并无不可,公子适才所言却为何意”
刘琦在帐内慢慢地踱着步子,道:“迁都长安虽可行,但董卓强行迁移雒阳之民,必以西凉军为监督,西凉军本就是势如虎狼,在雒阳之时已是横行无忌,杀人越货之举频出,董卓若大举迁移雒阳之民,又会是何等的人间惨剧”
贾龙皱眉道:“迁都移民,本是常理,又能如何毕竟一旦定都长安,那雒阳这里,便不是京师了。”
刘琦却道:“不一定若我们上奏天子,请陛下敕定两京移圣驾于西京避关东兵祸,而雒阳则为东京,保全宗庙,用以作为西京通往中原之转口,如此迁不迁民,便无甚意义了。”
“两京”
“西京东京”众人闻言愣了。
公羊传中有语:京师者何天子之居也。
京者何大也;
师者何众也。
天子居之,必以众大之。
据此可以看出,京师两字,京字意为大,师字意为众,京师之古意,便是指天子居住的都城,既要大人又要多。
若以此为根据,汉室天之若要设定的座都城,也就是两京,于情理上并无不可,只要是又大又众,便可为天子居住城廓。
谁说天子只能有一个地方又大人又多的都城天子设东西两京并列于世,不可以吗
谁特么规定皇帝就必须只能有一套房子我就要买二套房首付多利息高那我乐意,谁也管不着
奏疏朝廷,请定东西两京政策,无外乎就是告诉董卓你可以迁都,但你不能弃雒阳宗庙。
雒阳若继续为京,宗庙得以保留,那其所代表的深层次意思就是无需迁民。
贾龙沉吟了片刻,方道:“此举虽可保雒阳之民,可却是将董卓得罪了,得不偿失。”
刘琦义正言辞地道:“贾公,君似是忘记了一件大事”
“何事”
“我们宗亲之盟,既要护君,也要护国,亦要护民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若不能护民安境,保全宗室疆土,这联盟的意义何在”
荆益两方的将校,都低着头不吭声。
宗亲联盟意义究竟是什么
本质上是为了荆益两州的利益,希望能乘着董卓与关东群雄交战中,借着护君的名目,得声望,得利益,得官爵,满足两地士族的私利。
但对外,荆益联军包括北方的刘虞,都是以忠君护国的大义形象展露在世人眼前的。
大家彼此都知道怎么回事,刘琦却拿话在这里说事,未免有些故意寒碜人的嫌疑。
就算你说都是正理,但事关两州大事,如何能为了什么保全百姓疆土的空话,而去得罪董卓
贾龙,刘瑁,蔡勋,蒯越,吴懿,严颜等一众人,都不吭声,各个装傻充楞。
帅帐之外,队率张任,将帐内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张任出身微寒,并非望族,他心中没有那么多的家族利益纠葛。
他年纪较轻,心中的是非观还处于年轻气盛的阶段。
在他看来,此番出征的根本,就应是剪除奸佞,护国护君。
但是如今,放眼看去,除了刘公子,益州诸将官竟无一人有血气之勇
别说与西凉军交锋了,他们连上疏保全京师的胆略都没有。
张任的拳头在不知不觉间紧紧的攥起,牙关紧咬,发出吱嘎吱嘎的磨响。
皆重利忘形之辈,哪有一个是有英雄豪气的
屁股决定脑袋,张任还没有到达上位者的位置,他的想法自然与刘瑁、贾龙等人契合不上。
不只是益州人,荆州人的心中其实也很忐忑。
特别是蒯越。
他不明白刘琦在想什么。
但蒯越知晓,刘琦深层次的想法,绝不是表面上这般简单的。
但他还是要劝一劝。
“少君,大事不可废,当下最重要的事,还是要问董卓索要朝廷的敕封才是”
蒯越的话还没等说完,却见张允突然站出了出来。
他拱手抱拳,朗声言道:“公子所言甚是吾等率军此来,乃是为公为国,非为自家之利,董贼大逆不道,荡覆王室,祸乱黎民,以西凉军豺狼之性,若要大举迁雒阳之民,势必十室九空,血流成河,令司隶百姓饱受疾苦,吾等宗亲之军乃天下王师,岂可视而不见”
“况公子提议,不是阻止董卓迁都,而是奏疏请朝廷立东西两京,保全宗庙而已,若连这些许小事都不敢,还谈何联盟还谈何护君”
张允的长相本来就极具有欺骗性。
他三缕长髯,一副忠义两全的样子,再加上这一番犀利的正义之辞,可谓是震慑当场,令在场诸人尽感蒙羞。
刘琦看着浑身英气,大义凌然的张允,心中暗自感慨。
真是主角光环满满啊简直就是活传销了。
黄忠,文聘,李典三人也站了出来,对刘琦高声道:“末将等愿尊公子号令,为公子马首是瞻。”
刘瑁见状有些急了。
他急忙拉了拉贾龙的袖子,低声道:“贾从事,那刘琦是少年心性,妄自逞强,这不是摆明了要得罪董卓吗咱们可万万不能答应需知,益州那边,父亲和诸公皆待我等消息,眼看着便能向朝廷索要敕封了,此时万万不可出差错了”
贾龙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刘琦若是执迷那吾等便以分兵为要挟,迫使其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