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不好啦!”
一个仆役打扮的男子跌跌撞撞的奔向大堂。
大堂正中央,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正大马金刀的坐在老虎椅上,又有七八员将领分侍左右。
“慌什么,汝乃将门家仆什么阵仗没有见过?”
老将军喝骂起失仪的家仆,声若洪钟,震得那个家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不再去管跪在地上的家仆,余定余老令公大步走出大堂,其余诸将也紧随其后。
行至大门前,余定朝城楼的方向望去,只见烈火冲天,浓烟滚滚,看不清城头的战况如何。
这时候刚刚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仆连忙走上前,躬身说道:“启禀将军,素贼已经登上西城城楼了。”
听着从东边传来的阵阵喊杀声,余定长叹一声,要是当初朝廷愿意听从自己的上奏,提前沿漳水部署防线,在广宗和信都部署重兵,形成掎角之势以相互接应,这些素贼断然不敢南下,等到朝廷大军到达邺城,就可以夹击素贼的大本营巨鹿,将损失降到最小。
而现在,素贼已经拿下了真定和廮陶,常山郡和巨鹿郡都已收入囊中,信都城都要破了朝廷才开始调兵,大军到现在都还龟缩邺城,而一旦信都城丢了,东面就只有一座南皮可以坚守,若是南皮也丢了,那么半个冀州都将落入素贼之手。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余定拔出腰间的长剑,朝着身后的将领喊道:“诸将听令,随我援助西门!”
“是!”诸将应声大喝,纷纷取出自己的兵器,跟随余定的脚步向东门奔去。
那个跪在地上的家仆犹豫了一阵之后,也从屋内取出一把长刀,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却说在余府内,余定三子余绩并未跟随余府的妇孺迁往邺城,听闻自己的父亲已经带领家将杀上了西城楼,也取出自己的大刀准备奔西城而去,刚出门却被义弟陈贤给拦住了。
“大哥这是要去哪?”
陈贤当然知道余绩想去干什么,不过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还用问吗?子明!如今素贼作乱,西城门已破,你快与我去救援西城门。”
说完,便要拉着陈贤的手往外赶。
陈贤连忙拦住余绩说道:
“如今西城门已破,信都城危在旦夕,不如我们现在趁乱往南奔去,朝廷的大军全都在邺城,我们可前去通报战况,领大军前来救援信都。”
然后又指向城头说:
“现在西城门已经乱作一团,我们去了也毫无用处,余伯父与各位叔伯们久经战阵,坚守几天是没有问题的,等到我们将朝廷大军引来,里应外合定能解信都之围。”
陈贤说的很有道理,但余绩有些犹豫。
“余伯父乃是大新破虏将军,有守土之责,弃城而走也是死罪,兄长是将军的儿子,虽无官身,但也能够在朝廷大军中说上几句话,所以必须由兄长亲自前往。”
说完也不等余绩说话,立马命令下人备马赶往邺城。
在距离信都两百里外的邺城,新军统帅何越正在行军大帐与众将宴饮,冀州刺史还送来了美姬三十名,供何越玩乐。众将饮酒作乐已在邺城停留数日,手下兵将入城凌掠者不计其数,邺城百姓苦不堪言。
冀州校尉段明多次谏言,请求何越派兵救援信都、广宗二城,但是都被何越驳回,到最后就直接不见段明了。
见上谏无门,段明回到自家宅院中长吁短叹。
段明之子段钦年方二十五,随段明于冀州军中效力,见朝廷大军还在邺城停留,便来寻找段明。
“父亲!如今安平郡处处烽火,朝廷大军为何在邺城止步不前啊?”
“这都是刺史大人的安排?”
“刺史大人?何越乃是当朝大司马,冀州刺史如何指使得动?”
段钦有些不解。
“刺史大人想要去命令大司马当然非常困难,但是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大军留在邺城,这就要简单得多。”
只要朝廷大军一直留在邺城,那么邺城就不会受到素贼的侵扰,作为冀州刺史的周权只要保住了王朝的北方重镇不丢,周权就有了一个守土之功,只不过这个功劳是用冀州百姓的命换来的。
“如果大军一直不肯救援,那么安平郡该怎么办?余伯父还有文德、子明可都在信都啊!”
段明曾是余定的部将,雁门关一战后,余定不再领兵,在信都安享晚年,由段明接替雁门太守之职。再后来,大新与鲜卑议和,为了安抚鲜卑人,将随着余定一起征伐过鲜卑的段明调离边境,任河间太守,后迁任冀州校尉。
段明思虑再三,取出自己的将剑,交给段钦。
“赐之,你速去校场点五十名精干本部人马,到馆陶去接应。”
“馆陶?接应谁啊?”
段钦有些奇怪,馆陶并不是军事重镇,素贼还没有进犯到那里。
“素贼进攻信都已有半月,如今恐怕是沦陷在即,余破虏知道大军尚在邺城,肯定会有人来求援。”
段钦接过将剑,向段明行军礼后转身离开。
而在信都与邺城之间的广宗城也正在遭遇与信都一样的状况,相比起地理位置并不突出的信都,广宗作为冀州内部的交通要冲,城池要高大许多,而围攻的素贼军队也是信都的三倍有余,多达十万之众。
在素贼的军帐之中,一堆反军头领正在议事。
“刚刚得来的消息,信都西城门已破,城内的官军虽然还在负隅顽抗,不过拿下信都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坐在主位上的素贼头领缓缓说到。
“北面的弟兄们马上就能进城快活了,而我们却还在这里对着广宗死磕。”
一名小头目颇为不忿。
广宗城虽然位置十分关键,但是作为军城是不比信都繁荣的,就算打进了广宗也抢不到什么好东西。
“要不照我说的,先就放三万人马在这里围着,其余人马分散到其他地方去打打秋风,好歹弥补一下损失。”
又以为头领谏言道,大帐内的其他小头目也对他的话表示赞同,也都看向了主坐上的那位大头领。
这位大头领名叫朱鹏,是素贼军中十二位方帅之一,而相比起那堆只看过几页图本的同行相比,熟读兵书的朱鹏总是显得格格不入,在这支部队中他看不到一点希望。
其实最开始除了朝廷并没有人叫他们素贼,他们自称为天下枉死者披孝,人称素缟军。
所到之处百姓箪食壶浆,人人皆以受素缟军治理为荣,都争相成为素缟军统治下的百姓。
而在进攻廮陶时,素缟军首领白延被流矢击中,伤重不治身亡,素缟军攻下廮陶屠城泄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尝到甜头的素缟军遇城就屠,冀州已经有六七座城成了空城,百姓也闻素色变,素贼的名号就这样杀了出来。
看着下面的将军们闹哄哄的,朱鹏的心情很不好。他本是巨鹿将门朱氏后裔,但是二十年前朱氏家族的骨干尽战死于雁门一战,只有他在死人堆里捡回一条命。巨鹿朱氏从此消失于朝野、消失于战阵、消失于世间。
原本朱鹏打算从此归隐山野,当一个田间老农,保住朱家剩下的血脉。但是素缟军首领白延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他的消息,多次前往相请,并畅谈自己的抱负,朱鹏被这位英姿飒爽的农民军领袖的诚心所感东,同时也想振兴朱家,年过半百再次披甲上阵。
他们自襄国起兵,攻元氏、破真定、下邯郸,一年时间将漳水北岸尽收囊中。其余州郡响应者多不可数,少者四五百,多者携数万之众,颇有烈火燎原之势。
那时候的白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手下诸将连国号都已经想好了,就等平定河北,携大军南下洛阳,推白延荣登大宝。可是,谁又能想到,如此英明神武的白延,会死在巨鹿城的流矢下,年仅三十岁。
虽然白延死了,但是廮陶城依旧被攻破了,连同着廮陶的百姓一起变成了灰飞,素缟军以为白延陪葬为名,杀掉了所有人。
从哪时候开始,朱鹏就知道素缟军没有希望了,就算攻下了信都,就算攻下了广宗,素缟军除了搞乱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价值!
乘着帐中诸将还在争吵去哪打秋风,朱鹏静静的从大帐后门离开了。
“四叔,军议如何了?这广宗还打不打了?”
一名小将见朱鹏从帐中走出,连忙上前询问。
朱鹏看着自己这个侄儿,叹了口气。
“军议依旧混乱不堪,不过大多数都认为应该分散兵力,袭击周围的州县。”
“那怎么行?这帮子饭桶就知道抢钱、抢粮、抢女人。”
小将急的破口大骂。
朱鹏见他义愤填膺,有心考校一番,说道:
“彤儿,你认为这广宗城攻下之后,大军该作何打算呢?”
朱彤知道自家叔父要考校自己,收起了不忿的神色,回答道:
“若是攻下广宗,当马不停蹄南下至馆陶,同时在邯郸用兵,两面包夹邺城,邺城拿下就能关门打狗横扫河北了。”
朱鹏点点头,邺城作为大新朝北方最大城市,是河北四洲军事物资的集散地,不把这里拿下,素缟军就不敢去碰幽并二州,那里的边军不是冀州能比的。
“那若是,攻不下广宗呢?”
“若是不攻广宗,那就立马回援信都,拿下信都之后再取乐成和南皮,沿漳水驻防,在信都高筑城墙,暂时割据等待时机。”
这和朱鹏想的一样,没有白延,他并无信心依靠这支农民军打败朝廷的主力,当务之急是求得割据之实,然后等待时机。
但是这帮子只知道抢东西的酒囊饭袋真的有耐心等吗?
朱鹏看了一眼还在吵闹的军帐,他没有任何的信心。看着朱彤,现在朱家的男丁就只剩下两个了,自己已经年过半百,但是朱彤还年轻,不能让他随自己一条路走到黑。
坚定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朱鹏拍拍朱彤的肩膀,说道:
“彤儿,你马上拿着我的将剑去馆陶寻找一位名叫向源的人,他能保你暂时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