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酒馆中的这一行人,就是高起潜一伙。
那日在平原县被新军拦住了之后,高起潜听从下人的意见,绕道向东,准备从荒野里穿过去。
可是没想到,走不出五十里,就碰到了一伙乱民。
这伙乱民十分的穷凶极恶,看到他们便扑了上来。更加恐怖的是,这些乱民的手中居然还有火铳。
高起潜的手下当场被打死了好几个,吓的连忙奔逃。
幸好他们都有马,这才逃得一命。
而经过此事,对于山东的乱局,高起潜可谓是畏如蛇蝎。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阻击他们的,根本不是什么乱民,而是新军的民兵。
鲁西平原千里,四通八达,新军主力又在对付东将叛军,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用来设防,因此在官道以外的地方,部署了大量的民兵。
东路不通,又不能就此返回。
高起潜不甘心,想了想,决定从西侧绕行。
回到德州后,顺着运河官道一路南下,到武城,再到临清。
结果这条路线风平浪静,什么也阻拦也没有,才让他们出现在了这里。
可到了临清时,他们的见识就开始受到冲击。
“爷,小的以前来过临清,不是这样的。怎地城墙都不见了”
高起潜也是懵的。
他虽然没有来过临清,可也知道天下城池,没有城墙是绝无可能的。
尤其是山东一地,自打大明建立起,就没平静过,隔三差五就有人作乱造反,因此城池的防御功能始终都在考虑范围内。
结果眼前的临清给了他们一个大惊喜。
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道路四通八达,也没有设卡盘问,任人进出。
带着略微慌乱的心情,一群人走进了临清,来到了这家酒馆用饭,然后就遇到了第二波冲击。
废奴令
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临清一地,从即日起,不许蓄养奴婢仆役,同时取消戏子、妓女等下九流的贱籍。
从今以后,人人平等,没有贵贱之分。
“人人平等”这四个大字,冲的高起潜头晕目眩。
不允许有奴才了
那他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奴才岂不是要没饭吃了
本地官府为何敢这般做
不怕掉脑袋吗
酒馆里其他客人的议论声,却让他赫然发现,这里的百姓不但没有感觉到惊恐,反而热烈拥护。
这地方
古怪。
实在是太古怪了。
诚如掌柜的所说,这酒馆到了饭时,当真是热闹的不得了。
又有人进店,还是五个兵卒。
高起潜忙给手下人使了眼色,让他们警醒些。
在他的潜意识里,武夫丘八进了酒楼饭馆,那就没好事。
喝酒吃饭不给钱都是寻常,敲诈勒索更是常态。
说不得,今日这掌柜的要破财了。
能不能消灾,还要看这些丘八的心情。
只希望不要闹到他的身上,惹了麻烦。
谁知看到这些丘八进来,不光是掌柜,其余的客人都没有任何紧张,依旧该吃吃、该说笑说笑,仿佛这些不是为非作歹的丘八,而是空气。
“掌柜的,还认得我吗”
“哟,您不是沈营长嘛。听说你去了东线打仗,这咋回来了”
另一个穿军服的给了解释。
“掌柜的你还不晓得吧咱们沈营长这次回来啊,是去军校学习的,高级班。”
掌柜的当即拍了巴掌。
“哟,这么说沈营长是要高升了”
那人连连摆手,表面谦虚,但红光满面,还是暴露了心情。
“说不上,能有机会学习进步就是好的。”
说着,几人坐下,十分规矩。
“在东线打仗的时候,就总惦记着您这里的炊饼。快给我们来些,着实馋坏了。”
“有有有,要多少有多少,管够。”
掌柜去吩咐时,旁边桌子的客人却有人端了酒杯凑上去。
“这位军爷,请了。”
那“沈营长”见状连忙摆手。
“这位老哥,实在对不住。军中有规定,不得饮酒。”
那客人哈哈一笑,赶紧致歉。
“我的,我的,给军爷赔不是了。”
沈营长不以为忤。
“老哥可是有事”
那客人露出唏嘘表情。
“让您说着了。俺家老四如今也在军中,也是在东线打仗。这不好久都没信了,咱这心里慌的很。就想问问军爷,那边咋样了”
原来是这个。
“老哥莫要担心,前方战事顺利,我军基本没啥伤亡。东江叛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都不够咱们打的。”
听了这话,那客人长出了一大口气。
儿行千里母担忧,可怜天下父母心。
“俺听说东线把登州、莱州都打下来了,西线也打了一仗,究竟啥时候才能把东江那帮畜生灭了啊”
沈营长呵呵一笑,模棱两可地道:“咱新军啥样的,老哥还不清楚吗甭担心,肯定快了。”
状似寻常的对话,却透露了许多信息。
最起码高起潜一行人全都傻眼了。
什么情况
东江叛军被打败了
登州和莱州被收复了
谁干的
过了正月,山东渐渐暖和了一些。
道路开化,有些泥泞,颇不好走。
坐在马车中,看着李香君一手拿笔、一手拿本,咬着笔杆子蹙眉,李贞丽的心思却飘到了车外。
她掀开车帘,就看到左梦庚骑在高头大马上,走的很是辛苦。
“统帅,天气酷寒,道路难行,不如不如到车中歇息一番”
周围的人眼神迅速暧昧起来。
左梦庚却婉拒了。
“没事,我们男人身体强健,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李贞丽脸颊有些火辣,可是还不想放弃。
“统帅一身兼天下之重,岂可不爱惜”
左梦庚哈哈一笑,眼神洞若烛火。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自磨砺出。躲在温暖的环境中,可锻炼不出强健的体魄。”
李贞丽怅然若失。
谁都不是傻子。
她已经极大地舍下了脸皮,连续两次相邀,结果都被拒绝了。
眼前这个男人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
她默默放下窗帘,愣愣地出神,竟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失去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