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阳城，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破败来着。
就像温知槐说的那样，它好歹算个城嘛。
这可比乾阳门外门那种烂泥滩有意思多了。
自归云客栈到灵雾观，不过半里的距离，一路上在市井之间穿行游玩，却花费了两个时辰。
温知槐已经换上了便装，同裴清歌并排行走，而苏巧巧在巷子里乱窜。
这小狐狸别的不行，给自己找乐子倒是可以。
当然也闯了不少祸。
要赔钱的。
温知槐看着腰包里的灵石不断流走，一时间哭笑不得。
无奈的目光逮不到苏巧巧，只能投向裴清歌。
“师姐。您说这算个啥？”
“就当提前带娃。”
“…”
平时话不多，但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愧是我家大师姐。
等到温知槐带着两女站在灵雾观门前，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一座六层高的塔楼安静伫立在不大不小的湖泊旁边，湖面上起了些雾气，但还没到最浓郁的时候。
这片湖泊名为离山湖，湖底有着金阳城内唯一的一座灵脉。
每到夜幕降临，湖面上就会慢慢的显出雾气，越聚越浓，一直到次日早晨才开始消散。
因为灵脉的影响，这雾中含有丰厚的灵气。
灵雾观也因此得名。
此时刚入夜，街上的人便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凑过来，在塔楼附近聚集。
动作得快一些了。
然而，温知槐刚要动身，一只手便拽住了他。
回过头，是苏巧巧。
她面露倦怠，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样子。
“…我不想去了。”
温知槐闻言，看了看她手上的糖人，纸扇，拨浪鼓，顿时苦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好像有点太宠她了。
把兴致都放在纪念品上，可是旅游途中的大忌。
“你得去。”
“不去不行嘛。”
“不行。”
“…唔。”
苏巧巧恶狠狠地盯着温知槐。
盯得人心里发毛。
若不是怕暴露妖族身份，她一定会当场变出尾巴甩他。
温知槐无奈一笑，揉了揉苏巧巧的脑袋，低声言语。
“…我要打探些音讯的嘛。你就进去逛逛，只要不闯祸就行。”
感觉…
真的和带女儿似的。
……
灵雾观位于灵脉中心，层数越高，灵气便越浓郁。
这楼层面积巨大，足够数百人一同打坐。
本质上仍是以灵脉引人前来，观景只是附带。
走上灵雾观的瞬间，温知槐耳畔响起空的一声，恐怖的风压传来。
周围的灵力突然暴动，一股脑地涌向裴清歌。
驻于此地的修士纷纷投过惊讶的眼神，仿佛要把裴清歌盯个通透。
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来了个体质变态的家伙而已。
温知槐苦笑，火速拉着裴清歌离开人们的视线。
而裴清歌一副后知后觉模样，茫然的看着温知槐。
“这…是因为我的体质？”
“我该夸你聪明么？”
温知槐一脸无奈，伸手按在裴清歌的小腹处，为她运功。
运转了半个周天，那狂暴奔涌的灵气才渐渐平息。
“纯元灵体，置身于灵气浓郁的地方，会自发牵动大量灵气，引起异象，直至丹田充盈。”
温知槐一边解说，一边拿出一颗培元丹给自家师姐服下。
裴清歌乖顺地把丹药吃了，眼神里却有些疑惑。
“那知槐…为什么我要吃培元丹啊？”
“师姐正式开发出纯元灵体之后，进步神速，已经十分接近炼气大圆满，正好借机突破瓶颈。”
裴清歌闻言，愣了愣，脸上显出惊讶。
“我到达瓶颈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秘密。”
温知槐摆出一个神秘兮兮的表情。
话音刚落，裴清歌的脸上便露出嗔怪似的神色。
“师弟还想瞒我多少事情？”
“等知槐的修为足够高深，便会把一切都告诉师姐。”
温知槐不卑不亢地回答。
这好像是每个得到机缘的人都必须说的一句话。
但裴清歌听了并不回答，脸上的不悦毫无消散的意思。
“画什么大饼，等知槐成了气候，师姐我恐已寿元散尽，魂归天际喽。”
裴清歌半开玩笑似的言语，伸手锤了锤温知槐的胸口。
温知槐无奈一笑，任由她动作。
“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
忽而，一阵软香入怀。
温知槐顿了一下，裴清歌的唇已然迎了上来。
月光温柔的铺散而下。
半晌后，裴清歌和温知槐分开，又交换了许久甜腻的呼吸。
她已然面色泛红。
那对美目中流转着春光，如同万花筒那样纷繁复杂。
美艳不可方物。
温知槐看着身前的女子，稍微有些失神。
“师姐……”
“所以你可要护着师姐，让师姐陪你走到最后，好不好。”
她低声言语，转而靠在温知槐的胸口处，咯咯只笑。
倒是格外的惹人怜爱。
温知槐不自觉勾起嘴角，抬手摸上她发间的桃木簪子。
“是。我答应师姐。”
“那，等到深夜时分，记得唤我。”
“灵雾最浓，景色最好的时候，是在清早，师姐。”
“没关系，今晚月色很美。”
裴清歌说完这一番话，脸上红润不自觉地更甚。
话里还有些循循善诱意味。
这就是所谓的纯欲风吧。
温知槐还在发愣，一阵香风突然扑在脸上。
回过神，不见裴清歌。
她似乎是因为害羞，飞似的离去了。
耳畔莺语蝉鸣，不绝于耳，显得这微凉的夜格外有生气。
温知槐脸上笑意仍然不减，随口言语。
“巧巧。你去给她护法，寻个僻静处。”
没有回复。
也对，那狐狸早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
罢。
温知槐看向裴清歌远去的身影，看了许久，在心里道了句是。
然后将目光投向别处。
…
这灵雾观的后三层是不开放的，应当是所谓“贵客”专属的楼层。
温知槐立于塔楼的第三层，望向远处。离山湖平静的仿佛一面镜子，其上泛着薄薄的雾气。
而雾气之中，闪烁着五道灵光。
到了子时，这灵光便耀眼到能够破开灵雾，显现出“北域六大名剑”的真身。
六剑少了一把，还有五道光。
合理。
温知槐耸了耸肩，随手拉过一张板凳，坐了下来，胳膊随意地搭在旁边的长桌上。
直视着那五道朦胧的光。
然而，就在这时，温知槐脑中突然嗡的一下。
他整个人顿时大惊，一下子站起身来，脸上神情肃穆起来。
在这离山湖中，竟有一股强烈的力量在同他共鸣。
这共鸣，乃器灵寻主时所发。
上一世，温知槐曾收藏无数神兵利器，大多数器灵都同他建立了精神层面的羁绊。
宗门已经灭亡，那些器物流露各地，但依旧能凭靠灵魂气息识别温知槐。
但温知槐曾经所在的位面距离灵州极远，一件他曾经持有的武器流落于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难道，正是这“北域六大名剑”之一？
温知槐想到这里，快步走到楼层边缘，远远地看向离山湖上，雾气中的灵光。
但这里视野狭窄，什么都辨认不出来。
温知槐抬起头，心里顿时有了一个想法。
灵雾观的塔楼结构，两边宽，中间窄。向上看去，能够看到顶层的天花板。
“奔雷流影步！”
温知槐隐藏气息，在心里暗道一声，身形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这一世第二次使用这种步法，依旧是为了跑路。
守卫这座塔楼的人，最高不过金丹修为。
依靠这逆天步法，加之隐息丹的药效，温知槐如入无人之境，立刻便出现在了楼顶。
风声呼呼作响。
顶层没有火光，漆黑一片，但地势更高，远处离山湖上的景象一览无余。
温知槐摸着黑，找到了一把交椅，没有多想便坐了下去。
雾气稍浓，在微风的夜里如丝缕般上下飘荡。皎洁的月光映照在离山湖面，小小的涟漪也让人看得分外清楚。
五团灵光呈五边形，悬浮在雾气之中，颜色对应着五行，远远望去，自心底里让人感到畏惧。
光芒杂糅在一起，同月光融合，降在微波荡漾的离山湖上。
湖边苇草沙沙，一对白鹭竟从中飞过，只听风声鹤唳，顿时让人浑身一振。
此情此景让温知槐有些豁然贯通，他顿时会心一笑，目光在这景色中流离。
有诗句自心间油然而生。
“湖上微风入槛凉，翻翻菱荇满回塘。”
这吟咏传响，自有一番韵味，在黑夜里氤氲几分文人风雅。
突然，一道清幽女声传了出来，仿佛为这朦胧月色添上几缕墨色挑染。
“芦叶有声疑雾雨，浪花无际似潇湘。”
天地寰宇为之静默。
如止水。
温知槐也顿时愣住了。
这里有个女人？
他一下站起身，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那里竟只放着一把空荡荡的交椅。
那道清幽女声再度响起。
“好诗。但擅闯禁地一事，还得从长计议。”
声音中带着寒意，如同利刃，刺的人骨肉生疼。
好像是个高手。
温知槐思索着，便打开神识进行探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元婴中期的气息。
温知槐倒吸一口凉气，暗暗思索。
她刚刚说禁地？
不会被人记恨上了吧。
“阁下可否现出真身同在下交流？”
温知槐定定地注视着前方，话语中难得有了几分恭敬。
莫名的压迫感顿时消失了。
“你转过身。”
那道女声再度响起。
温知槐小心翼翼地转过身，一股栀子花的清香顿时传了过来。
她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梳着高马尾，发辫垂至腰间，两颊的青丝垂于肩上。
整个人显得干练十足，亦有几分英气。
标致的瓜子脸，五官端正好看，一双桃花眼甚是惊艳，为整个人的样貌增色不少。
而她眼睑下的那颗泪痣，更显得几分别样的缺陷美。
是个美人。
但她自有一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正如她清冷的声音一样。
不能从她的身姿或容颜上体味到任何其他感觉。
只是冰冷。
温知槐收回打量的目光，顿觉压力山大。
直觉告诉他，以这种方式出场的人，身份都不一般。
这女子也打量了温知槐一阵子，那含着冷意的目光和他对视片刻，又很快分开。
“我是萧亦秋。”
“…晚，晚辈温知槐，请前辈多包涵。”
温知槐立刻改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