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头撞上了从天而降的陨石——徐飞被撞得眼冒金星。
他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卫然，到底是什么人！
几十年前，超级计算机都是庞然大物，甚至需要占地数万平米，所耗人力物力巨大。然而经过很多年的发展，计算机算力越来越强大，体积却越来越小。过去百万亿级别的超算，到如今也就和曾经的高级商用服务器大小差不多。丛林社区中用的中控服务器，掌控着丛林社区的所有数字设备运行，占用的地方也就是地下层几间房间大小。
而司命服务器，仍然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建造管理。
徐飞记得，他曾经去参观过的官方的司命服务器，管理员大概就有好几百人。
卫然私设的司命服务器，不提他是如何建造出来的，就单是平常的日常管理，对于个人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大的工作量！
如果一切都是他自己完成的，那他拥有的将是多么恐怖的能力啊！
徐飞此时甚至更希望卫然背后还有隐藏着的幕后势力。这样徐飞要是反悔向蝴蝶报告，还能算是将功补过！
不！发现如此恐怖的非法势力并报告上去，甚至还可以算有功无过的！
但是。卫然那天为了做受害者档案累到低血糖昏倒，徐飞都看见了。他在出租屋客厅里操作的，没有第二个人的影子。
卫然的生活，卫然所做的事，还有那组私设的司命服务器周围，全都没有第二个人的影子！
如果卫然背后没有什么犯罪势力，那徐飞还要坚守承诺为他保密吗？
掌握了司命服务器的卫然，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替他保密，相当于放任一个巨大的社会隐患深深隐藏在人海之中。
徐飞头皮发麻，欲哭无泪。徐飞简直想回到过去，就抽自己一嘴巴：叫你贪功，叫你答应。这下好了，闯祸了！
可惜事到如今，懊恼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徐飞浑身冰凉的回到租屋，然后仿若无事发生般的和卫然打招呼。
卫然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像往常一样点了点头当做招呼。
徐飞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现在的懊恼毫无用处，不如打起精神来解决问题。之前自己的做法太不成熟了，才留下这么多漏洞，现在当务之急先收集足够的信息，以后再考虑该怎么做。
徐飞又取出了他的间谍苍蝇，原以为既然和卫然达成合作，就不必再用间谍苍蝇了。卫然对数字产物的控制力太强，万一被他发现，反而影响双方合作的信任度，于是徐飞停止了对卫然的监视。可是徐飞没想到，卫然隐瞒的事情这么大。
没办法，徐飞只能先把卫然的情况查清楚了。
如果是自己搞错了，那就当作无事发生。或者真的只是技术爱好者的越界，等任务结束，徐飞就逼卫然拆了司命服务器。
如果卫然背后藏着秘密有可能危害社会……那徐飞只能跟蝴蝶报告，做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了！
上次徐飞在震惊之下慌手乱脚，没有调取保存间谍苍蝇的卫星定位的轨迹，又一时冲动和卫然摊牌，导致自己太早放下戒心没保留数据。现在只能从头开始了。
徐飞设置好间谍苍蝇，就离开房间，像平时一样窝在卫然旁边，看他得到的第一手消息。
等吃完晚饭，卫然出门了，徐飞立马窜回房间放出了间谍苍蝇。
就像上次监视看到的一样，卫然的生活规律简单。
去上班，然后回家，休息，敲电脑，然后循环往复。等了好几天，徐飞才终于等到了，卫然下班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他的秘密基地，那个藏着司命服务器的烂尾楼。
终于找到了！
徐飞兴奋得手指都有点颤抖，他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开地图，在地图上确定了那片烂尾楼的位置。徐飞在网上查了查，那片烂尾楼原定被建设成大型商城，但是康纳的丛林社区建好了，大型商城瞬间失去了商业价值，于是这片楼房就被废弃了。
卫然把司命服务器藏在这里，确实很合适。不仅有足够的空间，而且还有布置好的电网线路。周围居住的居民不少，这一片的电网当初规划时就已经为这片未来的商城留好了电路接口。这方便了让卫然把司命服务器的耗电量藏在居民们的生活之中。
间谍苍蝇拍摄到的画面不断地传递到电脑屏幕上。
徐飞这回越发谨慎的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先是一段漆黑的路。也不知道卫然是怎么看路的。然后画面中出现星星点点，徐飞知道这些大概是指示灯。
突然灯全亮了。徐飞借灯光看清了里面的情景。哪怕是再次看到这些巨大的机器，徐飞还是感觉震撼。胳膊粗的电缆线，串联起一台台机柜。和徐飞印象中的超算不同，这些机柜没那么规整，连各种线都是乱糟糟的。
这些机柜旁边还摆着除尘器，可是徐飞觉得，卫然大概很久没清理了，除尘器的作用大打折扣，机柜线缆上还是有一层薄薄的灰了。
就像卫然走过的走道上，看得出脚印了。
和上次观察到的一样，没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机械苍蝇的视野里，卫然前面的脚印还是上次卫然留下的。卫然走到控制台前，控制台的屏幕、台面上，又落了一层细细的灰尘。
卫然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灰尘，随意坐在同样落了灰尘的椅子上，开始操作。没一会儿，卫然的衣服就把灰尘掸干净了。
这次徐飞操控机械苍蝇到处转了转。徐飞确定，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很多大型企业都会配备的安保设施，这里都没有。比如清除间谍昆虫的机器人。
徐飞觉得，卫然要么对自己太有自信，要么就是对间谍手段毫无了解。
徐飞操纵着机械苍蝇对准了控制台上的屏幕。大多数屏幕上的东西徐飞都看不懂，但是左上角的一块屏幕引起了徐飞的注意。
在官方的司命服务器的屏幕上，也有这样一块区域显示相同的内容——司命服务器的组网情况图。官方有五组司命服务器，它们是相互联通的，它们之间有特殊的密保通信方式，每一次通信，都附有特有的密保签名。尽管密保已经很严密，但是仍然有很多假冒的信息通过了司命服务器的认证。所以为了方便管理员监控检查，每个司命服务器的屏幕上，肯定有类似的一块区域，显示着所有司命服务器以及它们之间的通信数量。
卫然的司命服务器也有这块屏幕，只是这块屏幕上的内容有点差别，上面清楚的显示着六个代表司命服务器的图标，其中五个都是绿色的，红色的代表这个司命服务器的图标下，标示的名字和另一个属于官方的司命服务器重名了。
徐飞抱着笔记本电脑，皱着眉头瘫在床上。虽然心里早就有准备了，可是真看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没错，是不可思议。徐飞根本无法理解，个人的能力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的！这种无法想象的事变成现实的荒缪感，比犯错的焦虑更强势的占据了徐飞的脑子。
难道卫然有那种传说中的脑芯片？
想到这儿，徐飞忍不住笑起来，大概是太累了才会胡思乱想吧。明良说的脑机接口，不也只是尚在研究阶段么！
要是卫然脑袋里真有脑芯片，……谁才有这个本事把芯片塞进卫然脑子里啊！
等第二天，徐飞特意留意了下卫然的衣服，发现他的衣服虽然样式是一样的，但是他昨天穿的那一身，被他丢给了核桃，核桃正勤勤恳恳的放入洗衣机里清洗呢。
徐飞在家里躲了两个月，外面的风声才松了下来。公司也通知徐飞可以回来工作了。
这两个月里，徐飞格外留心卫然的举动，想多收集一些蛛丝马迹，可惜，除了徐飞已经观察到的这些线索，卫然似乎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技术宅。
徐飞在家胡思乱想了两个月，仍然没有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切谜题如复杂缠绕的乱麻，却又深深藏在黑暗之中。是否只有燃烧生命，才能继续在那黑暗中潜行得以一窥究竟？
于是徐飞认命的回萨瓦诺斯公司上班了。
回到公司的第一刻，徐飞就感觉到了不同。竟然有人事部的同事满面笑容的在公司门口等着他。
“徐飞前辈，我是人事部的Carl，公司为你安排了新的办公室，安排我来带你去你的新办公室。”
一个青春活泼的男孩子伸手朝徐飞示意跟着他走。
徐飞跟上他，呆呆的说：“那谢谢你了。”
Carl嘴上说着客气话，却在转身时从眼角露出一丝算计，徐飞才稍微感觉到几分真实。
Carl详细给徐飞介绍了公司对于各级别员工的管理，总结来说，就是高级别员工才是公司的主人。走到门口，这个Carl还热情的想请徐飞吃饭。
婉拒了Carl，徐飞用手环打开了门，把藏不住失望的Carl关在了门后。回身扫视自己的新办公室，即使徐飞已经有一点心理准备了，可还是低估了新办公室的布置。
这个办公室的布置，才是高科技汇聚的丛林社区该有的样子。
办公室四面墙壁和天花板地板都用显示屏包裹，可以显示出各种画面。现在显示屏模拟显示的是一个花园，徐飞一进门，就仿佛踏入了一座真的花园之中。房间的总控制终端感应到新主人的到来，音响里传来机械声：“欢迎使用办公室助手管理你的办公室。请跟随我的介绍设置您的个性化设定。”
随着控制终端的介绍，徐飞好好体验了一把使用智能办公室的感觉。那四面显示屏一会儿被设置成名山大川，一会儿又设置成西式古堡的书房，一会儿再换成阳光下的沙滩，一会儿又被设置成星辰映照下的湖泊。音响和空调加湿器甚至会根据显示屏显示的环境而模拟出身临其境的仿真感受。
还有办公桌，桌面除了电脑的显示屏之外，桌面本身也是一块显示屏，显示了办公室里的其它摆设，比如冰箱空调可折叠床等。还可以用笔在桌面上写写画画，记点草稿办事提醒之类的，控制终端还会根据随手记下的办事提醒设定闹钟什么的。
徐飞玩了一阵，兴奋的情绪就像潮水般退去，这样智能化的办公室，是不是连监视也可以做得无声无息？
徐飞站起来在办公室踱步，刚觉得有些口渴，想找找饮水器，一个机械音响起：“小助手感觉到您可能需要补充水分，请问是否需要喝水？”
徐飞干巴巴说：“是。”
角落里藏着的轮式机器人便站起来，打开了墙上的显示屏，后面藏着饮水机，机器人接了杯水，递到了徐飞手边。
徐飞深吸一口气，开门走出了办公室。
徐飞原来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警校的学生宿舍都很朴素，平时接触到的电子机械都是工作涉及的工具。
大概就是为了让警察们都保持对数字化生活的敏感度和警惕性吧。
虽然这样的敏感度和现在的普通大众格格不入，做卧底很容易被发现疑点。但是，至少在数字化生活浪潮面前还能留下一点警惕性。
徐飞知道陆媛一般要到中午才会来公司，所以他到处游逛消磨时间，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曾经找到苏悦的那个小花园。
难怪苏悦喜欢这里，这里是公司主楼附近最让人放松的地方。没什么冰冷冷的机械，没有带着面具的人，也没有如芒在背的被窥探感。只有安静柔和而蓬勃旺盛的绿色生命，还有高远自由的蓝天，静默而温柔的接纳失意的人。
站在围栏边，仿佛被楼外的自由蛊惑一般，徐飞伸手扶上了栏杆，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栏杆却刺痛了徐飞的手指，也唤醒了徐飞的意识，徐飞猛的缩回手指。
徐飞叹了口气，好像最近叹气格外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