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飞提着箱子，面上装得一派风平浪静，就像个普通的旅人一样，找了辆出租车往车站赶。
出租车上，徐飞跟蝴蝶报告了情况，只是隐瞒了卫然，把消息来源说成了在技术部认识的朋友。
蝴蝶接到报告，告诉徐飞安排了车在半路接徐飞。
于是在出租车走到和蝴蝶约定好的地点时，徐飞就下了车。上了那辆蝴蝶派来的车。
既然要撤离，那徐飞胸口里的毒素芯片必须马上取出，否则等康纳公司的人追查到徐飞，发现徐飞不见了，启动芯片，那徐飞不管逃到哪儿，小命还是保不住的。
蝴蝶派来的车设定了自动驾驶，徐飞坐在驾驶座上，却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他低下头在控制屏上翻翻找找，找到了目的地。
在执行这个任务前，徐飞没有来过这座城市，所以虽然知道了目的地，也没有什么清晰的概念，只知道那里也无非就是陌生城市里的一个陌生的街区。
车到了目的地，就自动停在了一栋六七层高的楼前。徐飞下了车，提着箱子站在路边看着这栋楼，就是一栋普通的老房子，外墙似乎都开始风化了，露出了里面的砖。
徐飞慢吞吞的拖着箱子走进了老楼，老楼的门是一扇看着普通的玻璃门，推开玻璃门，徐飞才觉得自己没找错地方。这门上装着的其实不是玻璃，而是伪装成玻璃的显示屏，外面只看得到一片普通的白墙，进来后才发现里面确实是白墙，围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大厅，左侧有一部电梯，看起来倒是比外表更像……可以用来作手术的地方。
徐飞拖着箱子走到电梯旁边，电梯的面板上又是一个感应器，估计是需要刷手环才能打开。
不过蝴蝶给了授权没有？
徐飞正准备打开手环翻找一下，突然卫然发来个语音通讯，没等响铃，徐飞就接通了。
“怎么了？现在找我有事吗？”
卫然那边没什么声音，徐飞正怀疑是不是卫然不小心误操作时，卫然说话了：
“……你先别急着取出毒素芯片……”
“怎么了？”
“苏悦自己承认了……”
徐飞瞬间如遭雷击。
徐飞坐在行李箱上缓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
“你是说……”
“……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边的技术人员，确定的可疑名单上，苏悦排在你前面。公司的人就先把苏悦带走询问。可是刚一问，苏悦就承认是自己做的。”
“她为什么这么做？”徐飞的声音飘飘忽忽，仿佛不是自己发出的。
“……”
“不管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现在该想的是，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救她……”徐飞有些不确定的说。
“我记得是苏悦推荐你进公司的，你可能也无法摆脱嫌疑。现在回去，很可能就出不来了。这样你也要救她吗？”
徐飞仰起头，捏了捏鼻根，想了一会儿。
“如果用别人的命作为代价换我的命……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行。你先别把毒素芯片取出来，到我的秘密基地来找我。”
卫然说完，不等徐飞回答就挂了通讯。
徐飞深吸口气，打开手环跟蝴蝶报备。消息发过去没多久，蝴蝶竟然直接播通了徐飞的手环语语音通讯。
“你开什么玩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搞不好这个消息就是个陷阱，引你回去抓你的！就算消息是真的，你要回去救人！你一个人能怎么救！你难道不知道康纳的安全措施有多严密吗！你快给我去把芯片取出来！别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徐飞：“想办法？你要是有办法，就不会派出这么多卧底了吧。”
丛林社区对于官方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盲区。康纳财团这类的巨无霸集团创造出丛林社区，就是为了对抗官方的监管。
而社会上，不少人不信任官方，反感司命服务器的监视，也纷纷聚集到丛林社区，躲避官方的社会管理。如果丛林社区发生规模化的武装行动，很难不惊动丛林社区的管理人员，一旦相关消息传开，官方将会面对巨大的舆论压力。
所以，在没有掌握充分证据的情况下，蝴蝶不可能派出太多人去救人。否则，很可能引发大规模抗议。
徐飞和蝴蝶心里都清楚这点，所以徐飞一开始也只打算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救苏悦。
徐飞张了张嘴，试图好好组织语言说服蝴蝶：“我知道我现在很危险。可是……我是警察。警察的责任就是保护市民。哪怕我被发现了，但是苏悦可能就安全了……”
蝴蝶被气得够呛，气喘吁吁的，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他能说什么呢？他似乎完全没有阻止徐飞的立场。他拿康纳财团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无辜女孩被抓住，难道还要阻止徐飞去救她？如果徐飞不回去，那个无辜女孩只有死路一条了，作为警察，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无辜市民替警察去送死！可是在康纳已经怀疑徐飞的时候，让他回去，和赌命送死有什么区别！徐飞虽然有些小顽皮，但他聪明，正义，而且……年轻，他不该就这样结束自己的人生……
……
“你是个好警察！”
良久，徐飞只等到这样一句话。
其实在心理上，徐飞还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学生。什么危险的任务，都不过是一次严酷的考试而已，徐飞甚至有种错觉，这和一个逼真的RPG游戏也差不多。被植入毒素芯片的恐惧感，让徐飞摆脱了攻略游戏的心态，正视他现在正面对的，是毫无人性的犯罪集团。
而现在，徐飞终于体会到肩上的责任感。
沉甸甸的，但是，也给了徐飞无限的勇气。
于是，徐飞拖着箱子走出这栋外表破旧的小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卫然隐藏司命服务器的地方，一直牢牢记在徐飞脑海里。而且，徐飞还在手环里设定了一道保险，虽然徐飞不知道这保险会不会生效：只要手环监控到心跳消失，就会给蝴蝶发送一封最后的报告邮件，邮件里就记着这个地址。
徐飞就算忘了自己的银行秘码，都不会忘了这个地址。哪怕徐飞还没亲身去过——
长乐路废弃的广阳大厦地下层。
徐飞拖着行李箱站在那片废弃的大楼之前，不知该往哪里走。这片废弃的建筑物太庞大，徐飞只从间谍苍蝇眼里看到了大体位置，亲身站在楼外却不知该怎么走。
还没有修好就已经被废弃了，光秃秃的灰色墙体，没有门窗没有电梯，倒是有楼梯可是没扶手。徐飞走进来，发现有些靠角落的位置，有些遮风的木板塑料布，大概是流浪者搭建的小窝。
风把塑料布吹得哗哗响。远远看去，小窝里似乎还放着一些杂物。边上还有个炉子，压着塑料布的一脚。徐飞没见过还有人用炉火烧水做饭甚至取暖，现在用炉子的人不多了，徐飞不由多看了几眼。
没有人在，大概是外出挣钱去了。也不知有几个人住在这里，有没有发现地下层藏着的秘密？
徐飞找到一个斜坡，看起来是想修成地下车库的入口。于是徐飞打开手环上的灯，朝着地下层走去。
地下层没有安装照明灯灯，一片漆黑，就像鬼屋。徐飞刚往里走了几步，就觉得温度一下子降下来不少，不由生出了几分怯意。借着手环上微弱的光，在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连脚步都有些僵硬之时，在手环有限的光亮里，一个黑影在亮光边缘若隐若现。黑暗中的身影，一瞬间让徐飞联想了许多恐怖电影里的画面。
徐飞脚步顿住，然后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继续往前走，随着手环的光慢慢照亮了这个身影，衣着身形慢慢清晰起来，他才看清原来是卫然啊。
虽然周围还是一片漆黑，徐飞却觉得环境带来的压抑和恐惧如太阳下的冰一样慢慢消融了。
“嘿，卫然，你这里可是藏得够紧的啊，这地方平日鬼都不会来吧。”徐飞状似轻松的想开开玩笑，活跃下气氛，可是语气却还是透露出几分僵硬。
“我忘了！”
“忘了什么？”
“你需要光。”
话音刚落，远处深深的黑暗中一盏灯亮了起来，徐飞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接着，一盏接一盏的灯由远而近次第亮起，光如同有了生命，有了身体，它一步又一步朝着卫然走来，然后在卫然身后停下，渲染出一片圣光。卫然站在这片光芒下，仿佛雕塑。徐飞错眼间，以为自己仿佛看到了天使。
在黑暗得仿佛世界都变成了虚无的地下，一个人劈开黑暗，身披光芒出现在徐飞面前，照亮了一片光明的前路。
这场面如此震撼，徐飞一时没有任何动静，只怔怔看着卫然。
也许是徐飞的错觉，他恍惚从卫然眼中看出了几分悲伤，仿佛是对世界的怜悯。
“走吧。”卫然出声惊醒了徐飞。
徐飞跟着卫然，沿着这条被光芒照亮的路向前走。
明明应该有很多疑问，可是徐飞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
卫然带着徐飞沿着灯光走到一扇大门前，徐飞曾经通过间谍苍蝇看到过的这扇门，司命服务器就藏在门的后面。灯光之下，徐飞觉得这扇黑色大门大概是金属质地的。也不见卫然有什么动作，那扇门就自动滑开了。
门后只亮了几盏灯，只看得清司命服务器隐约的真容。一列列庞然大物就这样静静的陈列着，机器上的指示灯犹如隐伏于暗夜中的猛兽眼睛，隐隐约约让人窥见猛兽所在，机器运行发出的震动声，仿佛猛兽的喘息，猛兽在黑暗之中潜伏，偶尔瞥见只爪片鳞，就让人心惊胆战。
很快，照明灯全亮了起来。徐飞清楚的看到了这庞大的计算机。
徐飞见过官方的司命服务器。那时是作为数据库使用的实习生，接触最多的就是控制台，服务器是见不着全貌的。而间谍苍蝇的摄像头视野不宽，虽然有夜视功能，但也看不清全景，远远不如亲身站在这堆巨怪面前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尤其是，这些庞然大物，都是卫然一个人建造起来的。
“……这，真的是你自己……一个人造出来的……你背后真的没有什么势力、集团……？”
徐飞瞠目结舌。
卫然望着前面，像是在和自己说话：“我花了很多钱，从市面上买的普通机器和零件组装的……确实很难……大概真正的司命服务器，不会是这样庞大而杂乱。应该会……精简许多……”
说完，卫然没有回头，径直向前走去。徐飞忙着跟上，那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徐飞听到关门声，回头看了一眼。
或许卫然说的没错。徐飞走了一会儿，就发现这个“司命服务器”，跟真的司命服务器是有区别的。
这个“司命”，都是用市面上能见到的部件堆起来的，这些部件甚至没有统一品牌相同规格，服务器之间的连接线连得乱七八糟，上面甚至覆盖了很多灰。徐飞脚下的地面上，也有很多灰尘，一走过就留下了清晰的脚印。而这些灰尘都已经算是少的了，因为徐飞看见了除尘器和冷却器。
这一切的杂乱无章，让徐飞心里最后一点顾虑也消散了。这么杂乱无章，根本没有其他人能插手吧……
徐飞看着卫然的背影和脚印，突然发现有点不太对。卫然的每一步，似乎都落在了前一次的脚印上……
这是天才的怪癖么？徐飞心里吐槽，然后不自觉的踩着卫然的脚印走，导致卫然的脚印特别明显。
然而徐飞却怎么也不能像卫然一样，每一步都那么准确的刚好落到上一次的脚印上，每一步都有一点点的误差。
走了一会儿，卫然转身了，徐飞抬头一看，卫然已经走向了控制台边。
控制台上方挂着许多显示器。大型显示屏挺贵，而且不容易买到，卫然大概也不想留下太多痕迹，于是买了家用型号的显示器，拼凑成了大屏幕。
控制台只有一个座位，卫然坐下之后，徐飞只能坐在自己拖着的行李箱上。虽然对这个“司命”还十分好奇，但徐飞还记着正事。
“你把我叫过来，是有什么办法救苏悦吗？”
卫然正看向前方的一片屏幕，看不清表情。徐飞等了一会儿，卫然没回答，徐飞也不好意思催，只能干等着。
“她承认了是她把木马带进公司并传播的。而且她还承认……她是为了钱这么做的。”
徐飞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一点都不了解苏悦。刚开始接触，徐飞觉得苏悦是个聪慧表演欲旺盛，而又洞察力强的姑娘。慢慢接触下来，才发现苏悦的坚强与胆怯，也才了解了她的为难。
徐飞知道自己处境微妙，他也知道苏悦察觉到了，所以苏悦后来对徐飞的回避，徐飞也很认同。没想到，苏悦还是被自己连累了。
但是……
“她为什么要出来替我挡枪？”
愧疚就像一条蛀虫，在一点点蛀空徐飞的心脏。
“大概因为……”
卫然犹豫了一会儿，“大概因为……愧疚……”
什么？徐飞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着卫然。
“什么意思？”
卫然仍然看着前方的屏幕，手指开始操作控制台。
“你知道，加入核心要完成任务的吧？”
徐飞点点头。
“大概是苏悦的任务……她好像……很痛苦，所以有点……自我惩罚的倾向吧。”
对了，那次核心酒会上，苏悦确实有点不太对，神情麻木而空洞，像是只留下了一具空壳一般。
“那……你知道，苏悦的任务是什么吗？”让苏悦如此痛苦……
卫然回过头来看着徐飞：“其实……她的任务还和你有点关系……”
嗯？
徐飞错愕……
“她亲手绑架了一个她的粉丝，之后是你接手，把人送到下一个接头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