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徐飞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他理解出了错。怎么感觉理解不了卫然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卫然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理智表情。
“苏悦的第一次任务是绑架一个人，虽然她不愿意，不过周谨帮了她一把，周谨还安排了，让你把那个人送到下一个地点。你那次运送的箱子，里面是就是那个被绑的人。”
“……”
徐飞似乎有点理解苏悦了。为什么她会有自我惩罚的倾向。
长谷月城事件，其实没有受害者死亡，徐飞也没有直面受害者。所以徐飞的理智一直说服自己，他并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那一切都是必要的牺牲！
可是卫然刚刚说什么？他说他——亲手——参与绑架了一个——人！
徐飞结结巴巴的问：“消息确定吗？粉丝……那就是说，是一个普通……市民？”
“反正苏悦自己是这么说的，我从她和周谨的通讯里听来的。”
卫然还是那么理智而冷静。
徐飞：“周谨？”
卫然：“我入侵了周谨的手环，拿到了他手环的权限……只不过最近在忙别的，所以漏了很多消息。”
徐飞：“那你知道他们绑架人的目的是什么？”
徐飞心里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但是徐飞不敢让它浮出意识的表面。
卫然：“大概……和走私蛇果一个用途吧……”
徐飞：“蛇果？”
卫然：“你调查到现在，应该察觉到了吧，蛇果是人，买卖人口，肯定不是用来做廉价劳工的，自然是用来做实验品的。”
……
徐飞心绪翻涌，心底的隐隐的猜测被说破，他已经没办法再自我欺骗，然后装出一副冷静理智、毫无波动的样子了。他用手捂住嘴，又很快捂住了眼睛。
怎么能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徐飞想不明白！只能徒劳的质问自己。
他亲手参与把一个人……送入地狱了！
现在又该怎么办呢？
“他……一个人……”徐飞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康纳公司到底在干什么？……什么类型……的实验？”
科幻片里都有这样的场景，康纳公司又有自己内部研发的基因提升药剂，康纳私下在做基因实验，这并不难想到。但徐飞仍然受不了，自己亲手送人去当试验品！
卫然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可是他却攥紧了拳，指甲刺进了掌心：“很常见不是么？”
“怎么可能常见！那是人！”徐飞情绪激动的吼起来。片刻，徐飞又觉得自己不该向卫然发泄情绪，垂头丧气的道歉。
“对不起。我……我不该冲你发脾气。这又不是你的错，这世界本来就这样，大家都麻木了。”
卫然的拳头放开了，只是脸色还是阴沉得可怕。徐飞心里也正难过，他也没注意照顾卫然的情绪。
“人不应该被当做试验品。”卫然冷冷的说。
徐飞以为卫然在指责他做了帮凶。
“你说的对。我会想办法赎罪的，我会想办法把这个人救出来……”
徐飞看向卫然：“……你能帮我吗？”
卫然似乎怔愣了一会儿，“你想救他？”
徐飞：“我要救他！世界这么大，我管不了全世界，我也管不了境外走私进来的蛇果到底是不是活人，是不是有什么毫无人性的实验正在进行，但是，至少我不能成为帮凶。这是我的底线了！”
卫然垂着眼，“我可以帮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卫然转头继续飞快的敲击着控制台上的各种按键。
徐飞冷静下来，试图分析目前掌握的消息。徐飞还记得，那次任务，在仓促之下完成的，用间谍苍蝇跟了一路，可惜没跟到最后。
“蝴蝶，我现在躲在我朋友那里。我朋友搞技术的，他查到点事，你还记得我上次完成的任务吗？我当时运送的箱子里，可能是一个人。”
“这些事你别管了，想办法把苏悦救出来，然后跟着苏悦一起撤。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什么叫别管了，我们不管谁管？还是……你们早知道了？是不是还有其它安排？”
“……我的意思是，先保护好你自己。你不是超人！”
徐飞莫名觉得，蝴蝶这句话似乎是咬着牙憋出来的。
“我会自己看着办的。我在等我朋友的消息，先搞清楚情况，然后想办法让公司相信我没问题，再找机会把苏悦救出来。”
“康纳内部我们插不进去人，帮不上你多少，你自己小心，如果有危险，可以用紧急避险权限。”
“哇，boss，你竟然给我开了紧急避险权限，这次大手笔啊。”
蝴蝶没再回复，估计是懒得跟徐飞饶舌了。情况危险，本来不该嘻嘻哈哈的，只是徐飞压力山大，只想故意说说俏皮话放松一下。
紧急避险权限，是非常危险的时候才会给出的权限。只要有司命服务器覆盖的地方，紧急避险权限就像是一个现实世界的外挂，有这个权限的人可以不经审批就调用一部分司命服务器的权限。蝴蝶给出这个权限，说明情况真的已经相当危险了。
不过，蝴蝶还是遮遮掩掩的，有什么安排也不说清楚。
徐飞叹了口气：算了吧，现在还是先想想怎么把苏悦救出来，蝴蝶的事先放一边吧。
现在徐飞算起来还在假期，按理来说是不知道苏悦的事的。徐飞准备利用这段时间，查清公司对他的态度，以及苏悦现在的状况，再做打算。
还有紧急避险权限，拿到这么一个超级外挂，不马上试试，简直对不起这么危险的卧底生涯！
徐飞下载了一个司命客户端，这个客户端对于普通市民来说，就是用来报税、提交各种申请表报名表的，但是如果拥有一定的授权，这个客户端能做的事就多了。比如查询权限，可以查询其他人的身份信息、财务信息，连交通违规记录也可以查。只要拥有足够的权限。
司命服务器的权限管理出过不少问题。曾经发生过很多起个人信息泄露事件，引起社会上很多的抗议。
不过对于现在的徐飞来说，权限越高越好。
徐飞下好了司命客户端，立马查出了汪可的邮箱地址。然后翻出行李箱里的笔记本，准备给汪可写封邮件。
“你还有个笔记本？”卫然有些惊讶的看着徐飞。
坐在一旁的卫然一直安静的在做自己的事，徐飞都快忘了他了。
“呃……没在你眼前用过……”徐飞有点尴尬，当时用间谍苍蝇跟踪卫然，怕卫然把电脑也黑了，所以刻意藏着这台电脑，结果这会儿徐飞忘记要避开卫然，被他看见了。
虽然卫然能力强大，可是现在满世界都是电子设备，只要卫然没意识到徐飞有这台笔记本，徐飞就有可能在卫然的眼皮底下，隐藏秘密。
可惜徐飞大意暴露了……
卫然抿着嘴使劲瞧了眼这台笔记本，转头回去继续做他的事了。
徐飞看卫然没有计较，松了口气，继续给汪可发邮件。
徐飞打开邮箱，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去。
“我知道你是谁，但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你现在应该很焦虑，但我可以帮你。
我和你做个交易。你告诉我你知道的消息，我帮你弄到新的身份ID，让你重新开始你的人生。”
徐飞以为要等很久才能得到回信，没想到邮件才发过去没多久，汪可就从公司的内部通讯软件里联系上了徐飞，问徐飞要了手环号码，并且立刻播了通讯。
“是你吗？”汪可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说什么？什么是我？”
“你别跟我装！肯定是你！”
“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冷静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产生了什么误会？”
汪可被徐飞肯定的语气和正直的脸迷惑了，解释了一下，他收到了一封奇怪的邮件，并且不死心的再次质问徐飞真的不是他发的？
“真的不是！”
徐飞再三保证，汪可才挂断通讯。徐飞回想汪可的态度，不知道他信了没有。反正不管他信不信，只要消除两个人的通信记录，就没人能怀疑到徐飞。
过了一会儿，汪可回邮件了。
“我知道你就是徐飞。你不承认就算了。但是你说的新的身份ID，你先要给我。可以先冻结，但是我要先查过是真的，我才会配合你！”
徐飞忍不住笑了，搞定了！
以前弄个新身份ID，必须先向蝴蝶申请，再由蝴蝶提交报告审核走流程。但是现在紧急避险权限在手，新ID，小菜一碟！
徐飞当下就用新到手的权限，建了一个没开通的新ID，给汪可发了过去。
新ID上面的档案履历什么的，全是空白的，可以根据需要随便更改，也可以通过所有的身份验证需求，一般都是执行特殊任务的人员使用的，用来抹去行动痕迹，逃避追捕，人间蒸发式的隐藏行迹。哪怕有人买通司命管理员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过了一会儿，汪可又回信，“你想要什么？”
大概是已经验证过新ID了。徐飞想着，然后回信，“告诉我现在公司查卧底的情况。”
“我知道的不多。现在技术部的安全等级提高，搞消息更难了。我只知道发现了木马入侵，现在技术部在追来源。据说已经抓住了一个。”
“抓的是谁？”
“我不知道……我会帮你查的，给我点时间。”
徐飞没继续回复了，而是合上笔记本，转身去看卫然做什么。
“你现在在做什么？”
“帮你善后。”
“嗯？”徐飞睁大眼睛，不明所以。
“饿了。先弄东西吃，然后再告诉你。”卫然没看徐飞，但是已经停下手，竖着耳朵等徐飞的表态。
徐飞摸摸肚子，忙了半天，是饿了。
“我们出去吃饭？这附近不知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我这里有休息室，可以做吃的……司命需要保密，最好别经常出入！”
徐飞有时候都怀疑，卫然之所以冒险帮了自己这么多，是不是就为了多吃几顿好吃的。自己做饭手艺不错，但是有这么好吃吗？
卫然说的休息室，只是一个小房间，和司命服务器隔开了的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面放着一张床和一些应急物资。所谓的“可以做吃的”，就是有一个瓦斯炉而已。……还有很多泡面……
“……我出去买点新鲜蔬菜吧……”徐飞试探道。
“好啊。最近海鲜打折，不如买点虾？”
“好……想吃香辣虾还是鲜虾天妇罗？”徐飞一脸黑线的问。
“如果虾新鲜的话，清蒸虾就好。”
“要买的东西有点多，我一个人可能拿不动那么多东西，要不……”
“我陪你去！”
说好的保密呢？不过看卫然亮了几分的眼睛，比刚认识的时候生动了许多。徐飞也不好拆穿他。
卫然的小休息室不大，桌椅也没有。卫然搬来一些箱子拼成桌子，让徐飞放东西。光线不好，卫然找来一个飞行灯悬在徐飞头顶，随着徐飞的动作不停飞来飞去。
看来卫然心情不错，而且挺放松。
“这灯挺智能啊，还能自动感应追随。”徐飞像是随口说了一句。
然后这飞行灯似乎突然就失去了感应追随的功能，慢悠悠停在徐飞左边不动了。卫然在一边似乎什么也没注意到，拿着展开成平板的手环看新闻。卫然的手环经常乱扔，不像大多数人一样，有手环依赖症。
徐飞挑起嘴角笑了笑。想起了某种猜想，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很多事都能说得通了。
过了一会儿，徐飞做好了几道菜，卫然帮忙摆好了箱子当餐桌，开始吃这顿不知算午餐还是晚餐的饭。
也许是吃到了好吃的，卫然一边吃，一边心情不错的开始说正事。
“苏悦的事，我做了点手脚，让公司坐实了，她就是那个内鬼。”
“你做了什么？”徐飞一下子失了胃口，于是放下筷子听卫然说话。
“我通过入侵的木马收集到的消息，苏悦说她是为了钱，才把木马带入公司的。我根据她的口供，伪造了证据，给她的银行账户转了一笔钱，而且改了转账日期，变成事件发生前的时间。还有给她的手环伪造了几条通话记录。”
虽然知道，卫然这样做是逼不得已，徐飞还是有点难受。
卫然的好胃口倒是没被影响，他又咽下去一口菜，又继续说：
“我估计，这几条证据，大概足够迷惑他们一阵了。你现在回去，应该暂时是安全的。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你说的都对，但要是我不回去，也没办法救出苏悦。”
“……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你可能救不出苏悦，甚至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徐飞眉目低垂，拿起筷子戳着碗里的虾。戳得虾肉都快烂了，才说：“你知道的，我是什么身份。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不想逃跑。”
卫然终于停下筷子。
“你有没有想过，这世界不是你想象的样子！”
“我早就发现这点了！以前我的世界很简单，我以为所有的事，都是黑白分明的。这个世界也是光明美好的，可是康纳让我见识到，人心是多么复杂和黑暗……不，甚至不是黑暗，而是冷漠。
最恐怖的，不是邪恶，或是仇恨什么的，那至少还是一种感情。最恐怖的，其实是冷漠，是没有任何感情的理智和自利。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任何同类不过都是工具……这才是最恐怖的。”徐飞越说越轻。
“或许还不止这些呢？”卫然放轻声音问。
徐飞抿唇不语。更不敢抬头看一眼卫然。
毕竟那个猜测太恐怖。
卫然也不想多说什么。
“如果你决定好了要回去……带好手环，我会随时和你联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