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来的那个客人,他在找群青!可能会……会发生不好的事。”
冲进店里,他有些语无伦次,江硕和店长都吓了一跳。
店长很快恢复了镇定,她静静地说,我知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焦急地强调着,似乎是害怕店长的回答是在敷衍。
若是一般人,一定认为他莫名其妙。
但他们二人并不一般。在常人眼中,奇怪的人与奇怪的事,都能够找到异常的源头。
“没说你说的是假的。那件事,我知道,但与你无关,希望你不要卷进来。我记得你,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恢复镇定的店长对他的来访好像还挺有兴趣。
崇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关于上次……我想问您,对知更鸟的事,您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但看样子,你对朋友的怀疑是正确的。”
“果然……”
“而且柳小姐来过哦,一个多月前。”
“什么?”
“知道的太多果然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两个,都想要杀了我……这也令我很苦恼。我想,这个地方也是时候离开了。”
店长百无聊赖地清理着首饰。
“我……我该怎么做?”
“这要问你自己。”
崇霖失魂落魄地回到学校。
他想帮她,他一定要帮她。
因为他曾经逃避过。
天完全黑了,但白天的热意仍未散去。
他又想起高二那年的事。
那个冬天很冷。下过两场雪,屋檐上结着一根根晶莹的冰柱。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的景象。
但崇霖无心欣赏。学业压力逐渐加重,在大多数高中已经放寒假的时候,他们还在补课。
这天放了学,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路上很滑,害得他摔了一跤,心情很差。
回到家,母亲帮他把饭菜放进微波炉里。
“对了,你今天路上看到時雪了吗?”她忽然这么问。
“没有,怎么了?她们应该放假了吧。”
作出回答的时候,他的筷子悬停在盘子上。
有种不好的感觉。
“喔……她的妈妈刚才来过。今天她们放寒假,但已经放学一个小时了她都没到家。手机也不让带,联系不上。这孩子能去哪儿呢?哎,你干什么!”
崇霖二话不说,抄起外套冲出家门。
時雪的学校是学区划分的,离他们家不远。他跑了几步,稍微冷静了些。
学校……她父母一定去了。附近还有什么有搜索价值的地方吗?
跑到十字路口时,他与一群男生撞在一起。他们很快地跑掉了。
他爬起来,有些恼火,但在看到那与時雪如出一辙的校服时,他拉住了其中一个人。
“那个,麻烦问一下……”
“是她自己跳下去的!不管我们的事!”
那慌张的神色像是见了厉鬼索命。
崇霖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但很快,这种感觉就被突如其来的恐惧取而代之。
他加快了脚步,一路上留意着他们学校的学生。
很快,他又拦下一对聊天的女生。其中一个在玩手机。
“哎,我刚刚看到有人发消息,说有人掉进学校旁边的池塘了。大新闻啊。”
“不过没人管那里吗?居然还有水,应该结冰了吧。”
“谁知道呢,也许冰没结好失足落下去了。”
崇霖打了个哆嗦。虽然他跑得很热,但一股恶寒还是侵入了他的身体。
他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
冷风刮过脸上,像锋利的冰刀。
不冷,但很痛。
又一个女生路过,穿着与時雪一样。她有一头及肩的棕发,侧面编着一条细细的辫子。
他跑过去,女生吓了一跳。
“抱歉!请问你们学校是不是……”
女生上下扫视着他。
“啊,你是那个……時雪的邻居。”
“你、你认识我?”
“嗯。我家放学路过你们那条街,偶尔看到你们打招呼。她的书包被同学扔进池塘了,你快去看看吧。”
崇霖的心仿佛也掉进了冰窖。
她不能有事。
不知何时,黑暗的街道变得热闹起来。
警车与救护车的声音逐渐清晰。
校门口红蓝闪烁的光让他感到很不适。人群变得密集,警戒线被拉了起来。
他艰难地向前挤着,将瘦小的身躯不断地向人们的缝隙间攒动。
终于,他远远地看到,地上有什么人被雪一样洁白的布盖着。
不,尸体。
场面很吵,很乱。
类似于指甲刮过黑板,或塑料泡沫摩擦玻璃,亦或是不稳定的电流闪过麦克风……所有人的喧闹、警察的扩音器、车有规律的鸣声,都变得尖利。
耳膜阵阵刺痛。
不该是这样的……这不公平。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做的?
为什么?
崇霖感到,自己像是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孤魂野鬼所附身,无法控制自己战栗不止的身体。
不,应该说,他的灵魂被抽走了。
他所喜欢了那样久的、善良纯真的女孩子,消失了,死了。
他却无能为力。
该说,時雪是他命中的恩人。在他刚搬到这里时,她是他唯一的玩伴。她令他从封闭的内心中解放,让他体验到生活的美好。
他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去做。
去与所有的欺凌者为敌吗?这太难了,他对她的事都知之甚少,更别说那些人。
“你还可以为她去死啊。”
恍惚中,他听到内心深处传来这样的声音。
去陪伴她吧。
去谢罪吧。
去死吧。
他浑浑噩噩地在街上游走,天上下起了雪。
红灯亮了。
他仍然失神地向前走着。
汽车的鸣笛,刺眼的强光,咆哮德刹车声。
寒风,鲜血,黑暗,与漫天飘落的雪。
和女人的声音。
“你要死吗?”
选择自杀的自己,在车祸中幸存下来。
而另一个好消息是,時雪也没有死。
所有的事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就好像透支了未来的命运,支付了过去需要挽救的部分。
现如今,当初一切的美好,开始逐渐瓦解。
翌日,学校出名了。
死了人,很多人。
昨天似乎发生了海啸之类的灾害,恰巧当时顾迁承并不在海边。
大量游客和许多学生的生命,就这样永远沉到了海底。只有老师和很少一部分没有下海玩的学生捡了一条命。
幸运的是,時雪也在其中。
气象局或地质局没有发布任何警告——所以,这场灾难太突兀了,突兀的有些不正常。
即便如此,他们最喜爱的导员仍面临着学校的查看与处分。大量死者家属涌入校内,一时间,场面难以控制。
崇霖给時雪发了消息,但是没有回。
电话也没有接。
他有些慌张,但他安慰自己,可能她只是被吓到了,需要一些时间缓缓神。
崇霖可不想主动联系柳夕璃。
令他没想到的是,没多久柳夕璃主动找上了他。
“時雪要见你,晚上十点半去老操场东边的花坛。”
她发来这样的消息。崇霖觉得有些可疑,反问她:
“为什么她不自己告诉我?”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见到她亲自和她去解释吧。”
崇霖感到十分头疼。
莫非是作为舍友,柳夕璃利用地利人和,天天在時雪耳边说些什么挑拨离间的话?
如果能面对面地和她对峙,他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显然,柳夕璃好像也不想见他。
所幸直接去问時雪好了。今天晚上,就将一切都解释清楚。
包括知更鸟的事。
崇霖如此下定了决心。
当晚,他如约到了。
老操场是学校最初的操场,不大,而且是土路。在旁边新修建了更大的塑胶场地后,这里就荒废了。
杂草丛生,人迹罕至。
这里没有灯。崇霖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的功能。
花坛外的老槐树下坐着一个人影。
灯打过去,他看到那人扎着及腰的低马尾。
他确定那是時雪,走了过去。
“時雪?不要在这里睡着……唔!”
有人从身后捂住他的嘴,他奋力地反抗,奈何体型与力量都不具备优势。
“抱歉,但我需要那笔钱。”
一阵凉意渗入背部,很快,刺痛炸裂开来。
手机向前方摔去,在土地上滑行了很小一段距离。手电的光柱打在時雪低下的脸上,她一言不发,并没什么反应。
痛感尚未完全涌出,又是一刀捅进身体。
一刀,又一刀。
“江、江硕,你……”
他没法说出话了。被刺伤的内脏,很快让血液泛上口腔。
空气中弥漫着腥咸的味道。
時雪没有抬头,她仍坐在那儿,沉默不语。
江硕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拍了张照片。
崇霖猜不出他这一举动的意图。这简直是在给自己留下不利证据。是炫耀,还是……有要通知的对象?
然后,江硕头也不回地跑了。
崇霖没有力气想更多的事。他拖着负伤的身躯,艰难地向前匍匐着。
他的指甲里满是尘土,指尖被砂石划破了。但这种程度的疼痛,与后背的刀伤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他努力爬到時雪的身边,伸出手,碰到她的脚踝。
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他抬起头。
就着手机打出的光,他看到時雪安静的面庞。
和浑浊的瞳孔。
和樱红的尸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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