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瓷轻轻抚摸着秦宇恒的头，将一直发呆的她被之前直升机气流吹散的灰色长发捋顺到身后，同时也是安慰着这名刚从虎穴中平安归来的友人。
秦宇恒回过神，眼眸低垂，“我......咳咳。”她发觉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小，也没有底气，便咳了两声假装轻轻喉咙，这才用自己平时说话的音色向夏瓷解释。
“我在梳理和威廉谈话的来的消息，有些混乱，我的脑袋不太够用了。”她一边说着，调侃着，同时对着夏瓷蔫然一笑，却是被哀愁所污染的笑容。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悲伤与愁绪有不受控制的外露了，秦宇恒便轻轻的别过头，让夏瓷只能侃侃睥睨到她的侧颜。
“怎么没有看到阿兰？”她说。
“阿兰在处理那艘租来的潜水艇的事情呢。”见秦宇恒不愿多说，夏瓷也没有深究，不过看到秦宇恒那落寞的深情，夏瓷便已经猜到了她有事在瞒着自己。
秦宇恒在能够敞开心扉的人面前，可是什么事情都会诚实的写在脸上的。
夏瓷没有追问，她相信秦宇恒会告诉自己，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准备好。
于是，夏瓷随着秦宇恒的想法，将话题转到了阿兰身上。
“潜水艇被炸了，涉及到赔偿等等一系列事情，而且船员和佣兵们也无一幸存。”夏瓷心情沉重的陈述着，这些人的姓名她一概不知，却明白这些无辜之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为了她们而死。
如此，难免会感到愧疚。
“这样啊，哎。”秦宇恒冷漠的说着，她倒是没有什么实感，或许是因为不久前刚有一个保镖在她面前炸裂，多少对这种恶心的事情有了免疫力。
“威廉，不，旅者，我不会放过他们。”秦宇恒冷淡的说着，声音中没有丝毫情感。
夏瓷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夏瓷，我有些累........”秦宇恒突然说道，“可以........让我靠一下你的肩膀吗.......”
听到秦宇恒软绵绵的话语，夏瓷一直绷紧的嘴角渐渐舒展，勾勒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当然。”
她将身体向着秦宇恒凑近了些，让这个比自己还要矮一些的小家伙可以依偎在她的肩头。
“真怀念还是人类的时候，累了能够睡觉，睡着了就可以暂时忘记所有。”
秦宇恒的轻声自言自语，也传入了相隔仅仅几厘米的夏瓷耳中。
夏瓷将头微微偏向了秦宇恒些，闭上眼睛，感受着依偎在她右肩上的重量，接着轻声讲起了属于她的过去。
“我以前的生活，是黑白颠倒的。”
她讲着自己的故事，希望能借此让秦宇恒暂时忘却她所不知道的烦恼：“高中三年一直宅在家里，每天靠着根网线和外界沟通着，有段时间甚至害怕起了太阳。”
“害怕太阳？吸血鬼小妹妹？”
“噗，可以这样说吧。”夏瓷温柔的说着，“总之就是每天拉上窗帘，十几二十天的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小窝，即使是去自家的客厅，也要等到夜晚太阳下山，父母都入睡后。”
“像是一只偷油的小老鼠，难怪你现在这么白。”秦宇恒调侃着，然后顺着夏瓷的故事问道：“为什么呢？因为不想和人打交道，所以迁怒了太阳？”
夏瓷摇摇头，恰好秦宇恒的一缕头发擦到了她的脸颊，搞的她痒痒的。
“要怎么解释呢？”她说着，语气轻松：“我并不是不能和人交往，而是不想，或者说那段时间没有必要。”
“可是你并不像我在一些动画或者电影里见到的宅女。”
“当然不像了。”夏瓷噗嗤笑了出来，“原来你一直觉得我是个宅女吗？好伤心。”
“我只不过是那段时间突然感觉和人交流没有意义，不过和父母的交流却从来没有中断过。”
“叔叔阿姨没有劝你吗？”
“劝了几次吧。”夏瓷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意，“一般而言遇到这种情况，孩子总是会和父母大吵一架的，结果不是孩子更加自闭，就是被父母从小窝里拉出来。”
“但你不是，对吗？”
夏瓷点点头，接着说：“我和父母促膝长谈了整整一个晚上，将事情说开了，那段时间无论是和人交流还是学习成绩，我都没有任何不妥，加之当时他们工作也忙，而且我在家里宅着，每天在他们下班前就会准备好丰盛的晚餐。”
“那你其实只是把上学的时间给分配到了其他对你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并不是有什么心里阴影，更不是自甘堕落。”
夏瓷点点头，认可了秦宇恒的这个说法，接着她又轻声补充道：“况且爸爸妈妈也知道我从初中开始就是这个鬼样子，逃学什么的她们早就习惯了”
“逃学.......看不出来。”一副夏瓷染头，然后穿着被自己图画的五颜六色的校服的画面突然浮现在秦宇恒的脑海中，让她不禁哑然一笑。
“——逃课出去和那些各种学生帮派混？”
“并不是。”夏瓷否认了秦宇恒的猜测，“太傻了，那些小屁孩根本就是群连黑社会的汽车尾气都吃不到的家伙。”
“哎，那你不上学是为了什么？”
“玩游戏。”
“噗.......”
“这有什么好笑的嘛？”虽然被秦宇恒嘲笑了，但是夏瓷心情却不错，至少她的搭档愿意转变表情，暂时从困扰她的泥潭中抽身片刻。
“去网吧？”
“在家里。”
“哎？”秦宇恒有些困惑，便继续问道：“逃课在家里玩游戏？你的小屁股没被叔叔阿姨打开花？”
“起初他们不知道，老师的电话全被我用网络手段给截胡了。”
“你还真是绝啊，之后呢？你爸妈不会一直被你蒙在鼓里吧？”
“当然不会，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嘛。”夏瓷轻声说道：“期末考试下成绩的当天，我爸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遇到了班主任，然后就.......”
“然后就？我猜猜，那时候你才初中，就胆子这么大了，叔叔阿姨一定好好的修理了你一顿吧？”
夏瓷停顿了片刻，敲了敲秦宇恒的头顶：“你这家伙，就这么想看到我被爸妈收拾吗？”
“你不上课，这怪谁？”
“那你可就要失望了。”夏瓷说着，声音中夹杂着笑意与怀念，她又接着说道：“我爸当时气鼓鼓的就回来了，把我叫到客厅，我知道事情白露了，就提前酝酿感情挤出了几滴眼泪。我爸他当时可有意思了，语无伦次，想骂我又舍不得，想打我更舍不得，最后把我妈从单位叫回来了，想来个借刀杀人，不对，借花献佛，也不对，总之就是这个意思。”
“噗，哈哈.......”秦宇恒抱着肚子笑到，“然后呢？”
“然后我妈就回来了呀。”夏瓷也笑了，仿佛是回到了数年前的那个夜晚，“可惜，我有免死金牌。”
“嗯？”秦宇恒困惑的眨了眨眼睛，“什么？”
“我把期末考试的成绩单折成了纸鹤顶在头上，然后抱头蹲防，用从电视里学到的台词说了句刀下留人！”
“我猜猜，你成绩不错？”秦宇恒问道。
“那次拿了个年级第一，把第二名秒的无地自容的那种。”
“啧，最讨厌你们这些学霸了。”秦宇恒假装厌恶的说着，却对接下来的故事也很感兴趣，“接下来呢叔叔阿姨真就放过你了？”
“他们本来就不舍得教训我，再加上我成绩确实不错，然后我还说‘是学校的东西太简单了，所以才偷偷回家自己学习的。’”
“他们就放过你了？”
“是呀，不过还是停了我整个暑假的零花钱.......”
“哈哈，罪有应得。”秦宇恒挪愉道，“就是从那个时候你开始宅起来了吗？”
夏瓷回忆了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
“算是吧，也是给之后我被班上人欺负埋下了种子。”
秦宇恒眉头微微蹙起，抬起头，看着夏瓷的侧颜问道：“被欺负？怎么回事？”
夏瓷倒是一副轻松的样子，解释着：“就是总不去学校，然后成绩还好，莫名其妙就成了班级唯一指定迫害对象了。”
“他们霸凌你了？”秦宇恒语气不善的问道。
“不要急呀。”夏瓷捂着嘴，微微笑了，“看把你急的。”
“我这是担心你呀。”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夏瓷轻轻抬起头，继续说着：“有一次回家，我在学校湖边溜达，然后突然三个一直找我麻烦的同学就过来了，说是想找我借笔记，我不给，和他们推搡了起来，最后没站稳拉着其中一个女的掉到了湖里。”
“太过分了！”
“是呀。”夏瓷应了一声，却没有什么怨念。
“学校怎么说？”
“冷处理呗，当时的大环境就是那样。”
秦宇恒不满的嘟着嘴，说：“就这样放过他们了？”
“当然不是。”夏瓷继续说着，声音也渐渐有了起伏：“之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周没去上学。”
“额......我是不是应该安慰你一下？虽然晚了几年.......”
夏瓷摇了摇头——
“爸妈非常担心，但是一周后，我就自己提出要上学了。”
“嗯？”秦宇恒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因为夏瓷这个女孩并不能用常理去思考：“你不怕？”
“为什么要害怕？”夏瓷说着，然后继续讲述那段过往：“我去上学的第一天，就又被他们三个堵了，两男一女，说什么要给我个教训，因为我的事情，他们虽然没被停学，却也被班主任训斥了好久。”
“额......”秦宇恒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因为夏瓷的语气里，突然夹杂了些许亢奋。
她吞了吞口水，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不会是个抖m吧........”
“什么啊！”夏瓷不满的又敲了下秦宇恒的头，这才继续解释道：“我把他们三个的右胳膊都给拉脱臼了。”
“啊？！”秦宇恒张大了嘴巴，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把他们三个给打了？”
“不然你以为我自闭在房间里一周是研究什么呢？”夏瓷说着，“而且那段时间我就发现了，我的力气比同龄人大得多。”
“女侠，是我低估你了........”秦宇恒调侃到，不过这种王道小故事，听起来的确是蛮爽的。
“之后我就被学校停学了一个月。”夏瓷吐了吐舌头，“当晚我以为回家后难免要挨骂了，可是爸妈却没有训斥我，还带我去了最喜欢的蛋糕店，让我随便挑——我心中有愧啊，就只拿了三块小蛋糕，想着爸妈和我一人一块。”
“啊？”秦宇恒眨了眨眼睛，心想这是什么极品父母啊，但很快夏瓷的话语就打消了她的这个念头。
“第二天我才知道，那其实是他们商量好了的‘最后狂欢’，之后整整一个学期我都没有零花钱了......早知道的话，我就应该把冰箱用蛋糕塞满的........”
“噗.......”秦宇恒抱着肚子，肆无忌惮的笑着，靠在夏瓷肩上的脑袋也上下抖动着。
“你的童年真好玩，那些家伙之后没有报复你？”
“一次就给打怕了，之后我还做过几星期的大姐头呢，后来觉得还是电脑好玩，就继续自闭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你。”秦宇恒捂着嘴巴，但是一抖一抖的肩膀却还是出卖了她。
“哎，这就是我的童年了。”夏瓷怅然若失的笑了笑，接着在秦宇恒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说：“再笑我，就把你扔下去喂鲨鱼。”
“不、不敢了，大姐头。”秦宇恒声音一颤一颤的，压着自己的笑意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之后她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让自己又淡定了下来。
“我的童年就没你那么波澜壮阔了。”她说。
“肯定也有很多好玩的事情，有时间一定要和我讲讲。”
“好好。”秦宇恒微笑着答应了夏瓷，她瞄了一眼直升机的舷窗，发现已经能看到海岸线上零落的灯光。
“夏瓷。”
“嗯？”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