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山市的诸位同胞们,在这最为黑暗,最为艰难困苦的时刻,你们不惧危险和苦难,抛弃了乌萨斯千年以来对感染者的歧视与偏见,响应了我们的号召,在此,首先向各位表达最诚挚的敬意!”
弗拉基米尔深深鞠躬,台下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掌声,随后,他开始了自己习以为常的,激昂而极富感染力的演讲。
“战争爆发后一个月内,大量粮食被运往前线,大多数城市得到的粮食变为平时供应的六成。到6月,粮食运输量进一步下降,上旬为一半,下旬降到了四成,底层工人每天甚至只能吃到两片面包,饿死的市民数量激增,许多重要工业城市都出现了粮食匮缺,但在那些大贵族的领地上却有大量粮食、肉烂掉……”
站在广场外围的白发女孩默默重复着弗拉基米尔诉说的残酷事实,神色黯然,她身旁的黑发同伴发出了一声轻叹:
“所以,当‘至少还能优越感染者’的市民终于发现自己在乌萨斯的处境已经与感染者无异,不,他们过的还没传言中目前被整合运动控制那几座城的感染者过得好……”
“这时他们甚至会接受感染者的煽动,是吧,索尼娅。”
“人被逼到绝路都会想办法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我们那时也是如此,娜塔莉亚”,凛冬咬牙冷哼,“何况喀山的许多青壮年已经被战争埋葬,这座城市甚至可以说在滑向死路,他们终于知道,与其饿死,不如起来反抗!”
“虽然我过去是个贵族,但现在倒是觉得,那个弗拉基米尔先生的想法或许真的是出路……”
早露思忖着,捋了捋耳边的发丝。
“话说回来,安娜还是一个人呆在屋里吗?”
“从辛比尔斯克辗转到这里,安娜不是一直在看‘多数派’那些书报吗,她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比以前看小说还起劲。”
“我看过一些,弗拉基米尔先生的智慧确实非同寻常,罗德岛里可能没有及得上他的人,目前整合运动的统领者亦是尊他为领袖,或许你也该去看看。”
“啧啧啧,以后再说!”
凛冬不满地撇了撇嘴,弗拉基米尔的演讲高潮迭起,她身旁的人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掌声,以及应和般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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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回到5区那幢楼房的二楼,戴着单片眼镜的文静女孩端坐在陈旧开裂的书桌旁,一个人默默地浏览着书籍,集会的声音阵阵传来,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直到又是几声带暗号节奏的敲门响起,女孩快步上去开门迎接来者。
“今天又是一直在这里阅读吗,小安娜,你和你那两位朋友差别真大。”
布哈林笑嘻嘻地来到桌边,面对已经坐回座位的真理。
“嗯,我们几个人其实差异都很大,我、索尼娅、娜塔莉亚,还有罗德岛上的拉达和罗莎琳,以前我最头疼的就是大家能否好好相处,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
真理合上书,颇为感慨地陈述道。
“我们几个尚且如此,乌萨斯如此庞杂的住民,种族、文化各异,再加上感染者,想要团结起来不知道多么困难,真是不得不敬佩弗拉基米尔先生的宏愿。”
“嘿嘿,小安娜读了哪些我们的著作了?”布哈林饶有兴致地问道。
“《乌萨斯革命者的任务》、《革命纲领中的民族问题》、《起义的教训》,现在正在看《关于感染者问题的批评意见》。”
“才1个月就看完这么多,你也太厉害了!”
“其实不能理解的地方还有很多,算是囫囵吞枣看下去的吧。”乌萨斯女孩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
“那也很不错了,说实话我刚开始看弗拉基米尔这些革命理论的时候完全是一头雾水,多亏他亲自点拨,我才明白了不少”,布哈林微笑着挠了挠头,“像你这样能够保持专注读下去的小孩,我之前见过一个。”
“就是那个伊斯塔利,对吧。”真理猜测道。
“没错,一猜就中,那家伙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个厉害的怪人,我很难评价,你们见到就知道了。”
布哈林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
“我们在莱塔利亚一两年虽然过的不怎么样,但弗拉基米尔确实得到了饱满的写作时间,他一股脑创作了这些凝聚心血的著作。那时全力支持我们行动的人,除了伊斯塔带来的队伍,还有你们罗德岛未透露身份的干员,她似乎在莱塔利亚有一定势力,一直没机会当面感谢有点可惜。”
“莱塔利亚未透露身份的干员?不是地灵也不是艾雅法拉,那会是谁呢?”真理有些好奇地想道。
“算了,不说这些没用的”,布哈林大大咧咧摆摆手,“实际上,随着我们革命的快速推进,现在我们准备在国内创立一份新的革命报纸,弗拉基米尔还准备让我当主编。”
“那恭喜你了,布哈林先生。”
“你猜它会叫什么”,布哈林一脸期待地望着面前的真理,“它名为《真理报》,就是你的代号哦。”
“啊?”女孩一阵惊愕,熊耳颤抖不已。
“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参与其中,理论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尽管向我提问,我很看好你,小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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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m 15:03 广场
人群的激愤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来,众人已经准备上街游行示威,此时军警们终于现出身形,军警的首领——一名健壮的中年乌萨斯人,来到了军警队伍的最前方。
伴随着齐整的脚步声,众军警手持各种武器,秩序井然,占据了广场外围的每一条通路,另一边,愤怒的民众们捏紧了手中的拳头,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剧烈的冲突似乎一触即发。不过这时,首领挥舞着双手,率先走上前来:
“各位市民,希望你们稍安勿躁,老希尔并不是来和你们为敌的。”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声叹息,众人这才注意到他复杂的表情。
“我接到的命令是镇压你们的活动,不过现在,我有话要问挑起这一切的感染者先生!”
“您好,希尔先生,请问您要问的是什么呢?”
台上的弗拉基米尔高声应答,语气非常平和。
“我听完了你的演讲,我已经明白,乌萨斯无能的贵族在战场上指挥我们的亲人去送死,我的儿子已经死在了坦南贝格,我也明白,帝国财政已经垮了,卢布就跟废纸一样,马上我们的钱就将买不到任何粮食!”
军警首领声音苦涩,市民中和他熟识的顿时感到一阵惋惜:
“想不到老希尔的独子也死在战场上了。”
“可惜了,其实老希尔以前对我们很不错,他的儿子儿媳也都是好人,现在就这么撒手人寰,家里只剩下老人和孤儿寡母,唉。”
“呜……别说了,我又想起了我哥哥……”
市民们又一轮窃窃私语,传入希尔耳中,他眼目湿润,知道其实自己也在强撑:
“告诉我,弗拉基米尔,你作为感染者,为什么要为我们这些曾经加害过你们的人而战!”
“我们都曾经劳作于农田、工厂,也曾在战场上挣扎,在维持国家秩序的战斗中搏命,我们不过是在这过程中感染了矿石病,而被帝国率先抛弃。”
弗拉基米尔的回答铿锵有力,无比坚定地宣言着:
“我们都是乌萨斯的人民!”
伴随着又一阵震耳欲聋的声浪,军警们调转了武器的方向,在希尔的带领下加入了人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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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我们白白在这里埋伏了,捷尔任斯基先生。”
广场旁的楼房中,手持长铳,眼罩遮蔽左目的阿达克利斯人亦是放下了武器,点燃了一根香烟。他身旁是一个乌萨斯男性,而在他视野中还有十多个卡普里尼狙击手,分列在周围楼房各处,武器都对准了刚才军警的位置。
“辛苦你了,死眼,但是弗拉基米尔的安全无论如何都是我们的首要任务”,乌萨斯人面目冷峻,不带任何感情地陈述着,“不能让辛比尔斯克市的事件再次发生。”
“放心,那次只是我还没赶到,现在有我和赫拉格将军,不管是光环佬还是所谓皇帝内卫,都不可能伤到领袖一根寒毛。”
死眼朝捷尔任斯基递了一根香烟,在后者接住后帮他点燃:
“话说回来,光环佬的目的是什么,你的调查有所眉目吗?”
听到这句话,捷尔任斯基眉头紧锁,忧虑之色尽显:“那个主天使,我们只查到他和乌萨斯教廷维持了多年的联系,而且似乎和圣骏堡那位装神弄鬼的狂人——神父拉斯普汀有所勾结,但是我们很难查到更多,就连主天使从何得知我们的行踪都无法溯源。”
“那可真是一件很棘手的事,老大对此是怎么回复的?”
“伊斯塔在回信中认为这是主天使的个人行为,打着乌萨斯教廷的名号行事,他的目的是将弗拉基米尔先生以渎神之罪为理由抓捕到拉特兰,我基本赞同他的看法。”
死眼差点被烟呛到,稍作思考后便回过神来:“该死的光环佬们,拉特兰表面声称绝不介入各国政治,实际上通过每个国家的教会一直在搞小动作,他们如果真的将领袖抓过去,不管乌萨斯最后会变成啥样,手握其革命领袖的拉特兰都有了钳制乌萨斯的筹码!”
“所以这次我们欠了罗德岛一个大人情”,捷尔任斯基在吞云吐雾中玩味地笑了笑,“在和伊斯塔他们会和之前,我们也要护卫这几名干员的周全。”
“那是自然,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和老大会师啊。”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一切正在朝我们利好的方向发展。”
捷尔任斯基将目光转向了大楼下方,黑压压的人潮还在不断吸纳新加入者,从广场到公路,在此起彼伏的示威声中,众人簇拥着弗拉基米尔涌向了喀山的市政厅。
“这座城市已经觉醒了,还有下一座,再下一座,直到乌萨斯所有的城市!”
如果说曾经从龙门逃出的感染者和整合运动像是荒野中的河流,那么现在在喀山暴起的市民则是同城市中的洪流,不可阻挡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