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我伸出一只手使劲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但几乎是一点用都没有，眼前完全模糊不清，我仰起头，雨水便噼里啪啦打在脸上，眼睛打得生疼，闪电在天上连成一片，片刻不歇，阴风在半空怒号，雨水哗哗的声音压倒了一切，从四面八方回响。
身下的水线越来越高，宛若天河倒灌，不一会儿就已经到了大腿。
“啊！”
我挪动一步，便掀起一层翻涌的波浪，我艰难地向前走着，完全失去了方向，也由不得自己，水流冲来荡去，推得身体一会儿歪一会儿斜，当我走了几步发现自己根本是在原地打转后，我有些发愣。
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转头去看芭芭拉，少女紧紧缩在我的背上，面容哀伤而痛苦，两条细细的眉毛若即若离。
我想起了少女紧紧环抱着我，那羽毛般轻盈的身体，最后被风沙裹挟着离去，那种痛苦，那种绝望，我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我睁着赤红的眼睛，尽量弓着身体，腾出一只手一边在四周摸索着，一边努力回想下雨之前的地形，然后选定一个方向奋力走去，水流带来的阻力真的是寸步难行，路面又不平整，我跨着大步子，好几次差点一头栽入水里。
这里很像是一处大裂谷延伸出来的山谷，但我之前已经走出了最低的地带，暴雨使水位不停上升，但也肯定会因为地势不同向低位流去，我必须要在水势更加剧烈之前找到能够抓靠的地方，不让身体被湍急的水流带走，这是唯一的生机了。
当然，若是暴雨不止，水流最终漫过头顶，仍然是必死无疑。
但此刻即使是再微小的可能我都要尝试，也只能这样，因为我不可能再停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
我瞎子摸象一样伸着手，为了防止芭芭拉掉下去而弓着身体在水里移动，既难受又困难，而水位也因此来到了腰腹，碰撞的水花时不时打着我的脸，我感觉已经和芭芭拉完全进入了水里。
好累，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脑子昏天暗地，腿脚上的力气一松，几乎要倒入水里，吓得我浑身颤抖起来，没来由地从心底涌起一股愤怒。
“来啊！”我朝着暴雨大吼，这就想让我放弃吗？
我继续一步一步按先前选定的方向走，每一步都十分艰难，而且花费许多时间，我逼自己死死记住方向，绝对不能再原地打转。
不知又过了多久，当水流来到胸口的时候，我感觉有些喘不上气，似乎有异物随着水流进了眼睛，尝试了几回都睁不开，只好闭上眼睛，但这样一来，我连身下的水位都看不清了。
我感觉身体逐渐失去知觉，变得麻木，水到哪儿了我都不清楚，于是张开嘴巴，没有水流进来就是还没到嘴巴，但我怕嘴巴也失去知觉，于是再次大吼。
“来啊！”
“来啊！”
……
我连续不停地吼着，不过我已经没力气抬头了，只是低沉地吼着。
听到声音，心里便稍稍安心，似乎也增长了力气。
就这样我似乎撞到了什么，不，不是撞到，而是冰冷麻木的手碰到了墙壁，这时我已经感觉要在水里浮起来了。
我立刻伸着手仔细摸了摸，是个斜坡，心中掠过一丝惊喜，立刻连滚带爬像个蜥蜴一样趴在墙壁上，一只手抠在松软的泥土里，两只脚使劲往上蹬。
但仅仅只是这一下动作，我就几乎累得岔过气去，大半截身子还是在水里。
其实只要倚靠在这里，等暴雨过去或者说水位不会再无限上升以至于漫过头顶，那应该比较安全了，但我不敢赌。
我脸埋在地上狠狠吸了几口气，再次重复先前的动作，这次我往上爬了两步的距离，但泥土太松了，又重新滑到先前的位置。
我沉默了一会儿，将手深深攥进土里，甚至摸到了里面的石头，我抠着石头凸起的地方，带着芭芭拉，身体使劲往上挪，这次我不再停留，一直爬到完全离开水面，我努力睁开眼睛，发现上面的地形有凹凸不平的地方，于是把芭芭拉往上推，让她被地形卡住不会滑下来。
我转过头看了眼天空，闪电已经消失了，阴风也不见了，只有那有始有终的雨还在簌簌地收着尾。
我赢了。
我双手一松，手臂带着身体一起往下滑，咚地一声滚入水里。
小钟离说芭芭拉是因为这场异常的暴雨才昏迷，雨要停了，她应该也要醒了，帝君不会骗人，我这样想着，仿佛听见了芭芭拉的声音。
但我只感觉身体不停地往下坠，一直坠一直坠，越来越快，没完没了。
这感觉是虚假的，我想，因为那水流不可能这么深，应该很快就到底了，然后浮起来……或许我是被冲走了，就是不知道会冲到哪儿去，为什么没有撞到头……
越是这样想脑子越是清醒，明明又感觉不到呼吸，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下坠的感觉还在继续，这是到哪儿了？
我立刻升起“看一看”的念头，于是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无比奇异的景象。
幽暗而空旷的水域中，仿佛是在海底，匍匐着两头巨大的海兽，龙头虎身，无角无翼，嘴里含着长长的缰绳，而在它们巨大的身躯上挂着同样巨大的辕轭，这辕轭连接着中间那个张开的砗磲，而我正朝着这个无比巨大的贝壳飞速坠去。
我有些不明所以，就在这时，只见无数的水流汇入那巨大的砗磲内，然后凝聚成一个几十米高的巨人，而我刚好落在这巨人手里。
巨人端坐在砗磲内，我感受到他淡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而他的食指和拇指似乎恰好捏在我的脑袋两边，那冰冷的触感传来，一股深深的恐惧顿时攫住了我的身心。
“抓错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巨人开口了，但可惜我现在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一圈圈不停扩散的水波，始一出现，便使海域疯狂翻腾起来，那两头匍匐着的海兽也仰起头来朝着水域上方嘶吼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