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原即使在千年前也不都是平原，与苍风高地接壤的地方是过渡的连绵丘陵，曾经的轻策庄便坐落在山野间。
我们傍着江边走了几天，一直到穿过狭窄的石门后，平静的江面被风吹皱，起了碧色的涟漪。
我忽而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江长水碧，心中浪潮翻涌，方才意识到。
魈已经死了。
“魈已经死了。”
当小钟离这样说道时，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所有呼吸都在那一刻凝滞。
好长时间我才僵硬地转过头，愣愣地看着小钟离，“爷……你说，你说什么？”
我一定是听错了，魈……死了？
帐篷里的黑暗压迫着每一处空间，冰冷得令人窒息。
小钟离并不回答，在黑暗中蜷缩了一下身体，说道：“我要睡觉了。”
就像个真正的小孩子。
那位岩神座下真正的首席护法，三眼五显仙人，魈，死了。
那位背对万家灯火，守护璃月千年安稳的降魔大圣，死了。
如果是别人告诉我这番话，我绝对会哈哈大笑，但是说这话的是小钟离，是岩王帝君。
我一直对魈有一种特殊的情怀，他遁出人群，妖邪难近，总是孤身一人，或许正是这种孤独而强大的特质，我非常渴望见到他，可以说，当我知道自己穿越到提瓦特后，他是我最渴望见到的人。
不需要太靠近，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孤独是不能被分享的，只能自己品尝。
我也希望像他那样用强大的内心去支撑自己的孤独。
可这一切都止步在了小钟离的话语中，帝君是绝不会说谎的，也从来不开玩笑，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一定是验证过的事实。是啊，璃月都已经没了，其他人或许有机会活下来，但以守护璃月为使命的魈大人……
我陷入了一种迷惘中，不管是蒙德还是璃月的毁灭其实对我来说都只是一个概念，一直以来我只是难过不能见到这些美丽的城市，没有真正在其中生活过的我，很难真正地对其灭亡感同身受。
但当我知道即使走遍整个世界，也不能再见到魈，知道他被这个世界剥离出去的时候，我忽然就理解了小钟离眼中那始终挥之不去的，灰暗与忧伤的底色。
若是以往，我肯定会出声安慰一下他，但这几天一路上，我自己都是沉默寡言。
风猎猎地吹拂着，小钟离亦看着江面，身上衣物呜呜地抖动。
我不敢去丈量他心中的悲伤，但我相信他必定比我坚强得多，千年万年，有什么能击溃岩石呢，流水易转，山石不移。
此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光着脚在江边奔跑着，后面有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拿着藤条在追。
我移过目光，这里也有人类聚集地吗？看样子不像麻木的流浪者，很有生气的样子。
确实生气，那个女孩没一会儿便跑到了我们面前，浑身脏兮兮地往我身后躲，拿藤条的女人满脸怒意地停住，把目光放到我们身上。
我们这一行队伍实在很奇怪，一男一女两小孩儿，两女生的着装从上到下都漂亮得不行，两男的衣服却都是破旧的灰斗篷，我是短裤，小钟离是长裤，身上大包小裹的，就感觉莫名其妙。
不过我背上挂着一杆很长的铁尖枪走在最前，这几天心情又不太好，迎面便给人一种冷酷的感觉。
拿藤条的女人愣了愣，削瘦的嘴唇张合了一下，然后把手上藤条扔了，向我身后那个脏兮兮的女孩招手。
“傻丫头，快过来。”
我转过头看着女孩，她正抓着我的衣角，十二三岁的模样，打着光脚，浑身像是在泥里滚过一样，头发乱糟糟地别着一个生锈的红色发夹，明明挺清秀的脸上却挂着痴呆呆的表情。
我看见她手臂上有几条鞭痕，正要说话，她松开衣角又跑回藤条女人身边，跟其一起离开，同时扭过脖子，像是青蛙一样鼓大眼睛看着我。
本来还想询问一下，但藤条女人似乎不想久留，带着女孩很快就消失在江边。
她们离去的方向似乎就是轻策庄的方向，或许那儿真有人类的聚集地。
不过人类聚集太多会吸引非常多的魔物，狼神部落有着安德留斯庇护，轻策庄可没有，相反，还镇压着一条恶螭龙的遗骸。
“轻策”本是螭的古音，是一只龙形的魔兽，被帝君镇杀之后，身作顽石，血化碧水，鳞变梯田，遗骸封于密藏。
轻策密藏应该早在千年前就被旅行者取走了，除了遗骸什么也没有，所以我对其并无想法，但我有些好奇，没有魔神庇护的人类聚集地会是怎样的呢？
于是我便和众人稍作商议决定去轻策庄，然后循着先前藤条女人和女孩离开的方向前进，大家自然没什么意见，队伍里其实包括我在内，都不知道该去哪儿，只是一路漂泊罢了，所以不管我决定去哪儿都不会遭到反对。
先前那两人走得极快，早就没影子了，我们只能边走边瞧。
随着时间的过去，明亮的天色逐渐阴暗下来，林木之间隐约飘荡着难以明晰的鬼火，芭芭拉紧紧牵着可莉的手，疑惑的眼神里似乎在奇怪我怎么带大家来到了这样一个鬼地方。
还真是一个鬼地方。
无妄坡位于轻策山以北，阴气浊重，终年不见天日。
即使过去了千年，也并没有发生更好的变化，进入无妄坡后，飒飒的风声像是魂灵的低语，一切都显得阴森可怖。
传言这里原本是毗邻轻策庄的一个村子，逐梦的年轻人们被海怪的鲸歌诱惑，纷纷投身碧水之中，川流不息的河水将他们裹挟向前，虚幻的梦作了海怪的歌。
无梦的老人们早已不相信虚幻的一切，嗟叹着相继离世后，只留下一座毫无生机的鬼村。
穿行在无妄坡的山林间，我和芭芭拉把可莉跟小钟离夹在中间，手腕上的角斗士之花随时准备亮起，不过还好的是，除了有点阴森外，我们并没有看见什么灵体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