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我无神地望着远处，视野里是山坡上的丛丛果树，千枝万杈间，叶子深绿淡黄交杂，熟透的果实四野飘香。
感到拉着我的手微微一松，我立刻反应过来，将跃跃欲试的傻丫头抓住。
“不能拿别人的东西，知道吗？”
回到草房子后，芭芭拉和小钟离去不远的小溪洗衣服了，只有可莉一个人守在屋里，于是我寥寥吃了饭，在小院子里的矮凳上坐下来。
仍旧愣神。
“甘雨姑娘？”
竹林内的水潭边，当我轻声开口时，穿好鞋履的冰雪佳人仿若未闻，紫红的眼波暗沉无底，即使是琉璃百合也不能吸引其目光。
她缓缓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倏忽化作道道冰雪的残影消散，掠过水潭时唯留下一朵冰莲。
这位有着麒麟血脉的玉京台仙子，在人间惊鸿一现，又鸿飞冥冥不知所踪了。
循循守月，跟同样守护璃月但却背对万家灯火的魈不同，有着一半人类血脉的甘雨身处熙攘人群之中。
她端坐玉京台，助千年变换更迭的七星处理着凡间一应大小事务，繁华或许更显孤寂，浮沉人海的她也曾面对着内心的诘问。
尘世还是幽野？
或许从来就没有什么选择。
她选择了留在尘世，看这烟火绚烂，最后却楼阁倾塌，幽野成了唯一归宿。
我坐在院子里，愣神地看着地面。
我本以为守护璃月的仙人都死了，毕竟最为神通广大的魈都死了。
可如今甘雨还活着，那……魈呢？
我当然不会去怀疑小钟离的话，但是当时也没有仔细问过他，或许有什么隐情？
“是蝴蝶！”
可莉站在我面前，弯腰撑着膝盖，兴奋地看着我手里。
我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刚刚想事情的时候无意识将兜里的树叶掏了出来，然后折成了一个蝴蝶。
我什么时候会折蝴蝶了？
难道这就是无意识中的神来之手，我记得这树叶是之前可莉送给我的，于是便把蝴蝶递给可莉，“给你了。”
“谢谢吃鱼哥哥！”
可莉举着蝴蝶转了一圈，“我可以出去玩吗？”
“别跑太远，早点回来知道吗？”
“可莉知道了！”
眨眼人就没影了。
我知道可莉是坐不住的，不过这里虽然不如狼神部落安全，但这里的地形不出村子一般也遇不到魔物，附近玩一会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叹了口气，我转头看向跟着我来后就一直没走的傻丫头，她却忽然什么也没说，也转身跑掉了。
我看着她跑掉的背影，迷惑了一下，稍微回想了一下她刚刚的表情，难道她也喜欢小孩子的玩意儿吗？
不过她年龄也还算是个小孩子，而且……
我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仔细想了想，发现蝴蝶是真不知道怎么折出来的，完全没办法再复制一个了。
我好像也没什么东西可以送人，要不再折个什么东西？
思来想去，编个花环算了，虽然俗得掉牙，但傻丫头好像挺喜欢往头上戴花的。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只有这个好像能编得出来，实在没什么可堪一用的手艺。
于是起身去附近挑挑选选，折了一些花朵和枝条，回来坐凳子上编着花环，以前也没编过这东西，真动起手来发现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光是作为花环主体的枝条就有很多讲究，最好要用软的类似细藤条，这样更省力气也方便塑形，但是需要用很多根，不然连大致形状都撑不起来。
费了许多功夫，我看着手里的花环，实在不像能送人的东西，于是拆开重新编起来。
“池鱼先生，你在编花环吗？”
芭芭拉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边。
我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来看向端着木盆的少女，立刻指了一下墙边倚靠着的决斗之枪，将傻丫头带我去山洞的过程说了一遍。
“没什么好送她的，编个花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肯定会喜欢的，池鱼先生。”
芭芭拉放下木盆，在院子里晾起那套旧衣服来。
这时小钟离也端着一个木盆回来了，他把身上一直穿的那件斗篷洗了，暂时穿着一身棉衣。
我走上前去，一边帮他把斗篷挂在竹竿上，一边说：“爷，我见到甘雨了。”
“走了吗？”
“走了。”
小钟离缓缓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子。
我看着他的背影，本来想问的话一下子说不出来了。
这么轻描淡写吗？
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作漫不经心？
但他没有开口意愿的话，我也不好去强行问些什么。
只好一边发散着思绪，一边坐在凳子上继续编着花环，这一编就是一下午，返工无数次，都觉得实在不如人意。
期间村长送了午饭来，可莉不知道要玩到什么时候，我把满是植物汁液的手洗干净后，跟大家先吃完饭，又去找了些野花和藤条，不停地重复和完善着。
直到日头将落，芭芭拉从外面回来，有些忧愁地看着我。
“怎么了芭芭拉酱？”
“我没找到可莉呢，她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我心里一跳，顿时想扇自己耳光，立刻把那快编好的花环放在凳子上，“我去找她，很快就回来。”
可莉出去玩的时候没背书包，她不带神之眼的话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没有任何自保能力，虽然这里应该遇不到魔物，但没有魔物的世界也并不代表没有任何危险。
然而找了许久也不见人影，眼见天色将黑，田野山坡上几乎都看不到人了，我心略微沉了下去。
这小调皮鬼到底跑哪儿去了？
我吐出一口气，忽然看见一个人走在路边，手里举着什么。
“你看到可莉了吗？”我走过去问道。
傻丫头将一只手藏在背后，另一只手指着山坡上的果树林，笑着道：“她在那儿捡树叶呢。”
大人最基本的技能就是不露声色，我没再说话，转身迅速往远处的山坡走去。
进入漫山的果树林后，一排排的果树将视线完全遮挡住，我心里已经急躁起来，也顾不得扰民了，大声喊起来：“可莉！”
声音在四野远远回荡开去。
“吃鱼哥哥？”
我站在两排果树中间的田埂上，转过身去，田埂的另一头站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可莉？”
我立刻从田埂的这一头向她跑去。
她也从田埂的那一头向着我跑来。
“吃鱼哥哥！”
在田埂的中间相遇后，我蹲下去将她紧紧抱住，提起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可莉手里拿着一片新的树叶，似乎想要折成一个形状但又做不到，应该就是因为这个耽搁了时间，天都黑了还不回去，还把脸弄得脏兮兮的，不知道去哪儿滚了一圈……
我刚一放开她，担心和责怪的话就迅速来到了喉咙处，但又慢慢咽了回去。
可莉本身就是活泼好动的性子，调皮捣蛋贪玩好耍在所难免，她刚从冰块里醒来的时候就跑去拽古岩龙蜥的尾巴，但不管是那时候还是现在，我都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去责怪她。
有这个资格的整个蒙德城也只有琴团长一人而已，连芭芭拉一路上都从没说过一次可莉，我算哪块小饼干。
“你的蝴蝶是不是被抢走了？”
我尽量平静地问道。
可莉低着头不说话，手指头仍旧捏着树叶。
看到她这模样，我叹了口气，又有些心疼起来。
蝴蝶是我送她的，然而刚刚得到就没了，她是怕我会觉得她没有珍视这份礼物。
想起之前那个傻丫头藏在背后的东西，我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抹了抹可莉脏污的小手，牵起她来，“我们回去吧。”
“啪叽……啪叽……”
没走两步，我便又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小皮靴，果然全是湿的。
“把脚拿出来。”
可莉把小脚丫从靴子中提起来，我抓着靴子倒过来，水哗哗地流了出来。
“另一只脚，还有袜子也脱了。”
我把两只白棉线袜子在手里攥成团，使劲一握，水簌簌地落成一条直线。
不知道踩到哪条沟里去了。
于是又把她抱在腿上，用裤腿给她把脚丫蹭干净，然后让她趴在背上，鞋袜则被我拿在手里。
走了没几步，我感觉到可莉把脸紧紧贴在我的背上，嘟着嘴巴说：“吃鱼哥哥……”
“怎么了可莉？”
“我们把蝴蝶送给那个姐姐好不好？”
沉默的四野昏暗一片，我背着可莉走在田埂上，影影绰绰的果树林外，稀稀散散的人家亮起了微弱的灯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