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虽有灵,但却无心,生来便是杀戮之兵。
当大地渐渐归于平静,祥和的时代来临,石鸢空旋于天,利爪亦无去处。
或许是被那孤高之人所折服,也或许只是抱有相同的命运,与风的夜叉相遇后,石鸢甘愿收纳爪翼为其枪刃,于是和璞鸢的时代来临。
数不清多少个日夜,数不清多少场战斗,也数不清多少次被紧握。
没有尽头的战斗,每一丝气力都是那么冷酷决绝。
直到夜叉的手再也无法握紧,无心的鸢鸟重新解放了自己:
至你死后,无人可指使我为兵。
只是为何盘旋不去呢?
无心者是不会留恋的,或许只是因为觉得夜叉还没有倒下吧。
它有足够长的时间来等待,等待被重新握紧的那一天。
“唳!”
河床上的巨大石鸢张开羽翼,遮挡着满天的月色,这一声厉啸在荻花洲传递开来,带着无穷无尽的凶煞之气,那原本被安抚消散的瘴气被其一激,都隐隐有复归之势。
狂风疯狂拉扯着我的身体,感觉像要被撕碎一样,激起的水花扑在身上,我双手捂住耳朵,死死埋着头。
一股冰冷凶狠的气息狠狠冲击着我,这是屠戮了不知道多少魔物的煞气,我毫不怀疑只要再往前一步,立刻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是了,老渔夫说过的,断崖上的人被天空那位守着,不让人靠近。
可是……都已经到这里了。
我曾经做的那个梦,魈站在深青色的河水里叫我来,因为那个梦,我想起了停服的游戏客户端,然后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那只是一个梦吗?
还是真的有什么使命?
现在就差一点了。
我艰难抬头看着笼罩我的巨大阴影,想了想,扭头高声问道:“爷!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小钟离远远地面朝着这边,我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模糊地看见他似乎摇了摇头。
我不禁心里一沉。
果然,这石鸢一看就六亲不认的样子,哪怕是亲手创造它的岩神也不能使其自由意志臣服,作为唯一可以化形的神铸兵器,即使是大地也无法捉住它的翅膀。
此时那石鸢厉啸着往前挪动爪子,暴躁地踏在我身前,狂风席卷,尖锐的三根利爪直接扎穿河床的淤泥,正是枪刃一侧之锋刺,绝端凶厉。
一柄可以自主移动的凶厉神兵,连魔神级海兽都可以镇杀,对世界来说显然是相当危险的,或许帝君当初也想过是否要将其摧毁,但当时凭借着魔神伟力毕竟还是留下了这旷世造物,而且后来也甘愿化作了魈手中枪刃自不必再提。
而现今和璞鸢再次解放成石鸢,却已经没有神明可以限制它了,还好石鸢没有跑出去作乱,而是留在了这里守着魈。
我倒吸一口冷气,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
“鸢兄,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石鸢无心,完全凭自己意愿行事,我没被一个照面捏死就已经是它大发慈悲了。
它对人有一点容忍度,恐怕也只是因为魈的原因,它对人类可没什么感情,或者说它本身就没有感情。
完全自由的意志,不受任何拘束,不被任何业障所坏。
此刻对人类尚存的一丝耐心,或许下一刻就消失殆尽了。
我看了一眼石鸢身后的那道背影,心里有着强烈的不甘,就要这样走了吗?
如此想时,左手腕异常滚烫起来,角斗士之花散发着剧烈的光芒,我顿时吓了个半死,赶紧捂着角斗士之花跨步离开,这要是被石鸢当做了挑衅,怕是下一秒人就没了。
由于河水都被石鸢掀在空中,我右手抓着左手腕,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河床上的淤泥里,边往回走边听着背后石鸢厉啸的声音,贴在身上的衣物被河水浸地格外冰冷,一丝丝水线从头发滑落到脸上,我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凄凉,对魈,对石鸢,也对自己。
“小离你怎么了?”
芭芭拉的声音忽然传来,我抬头一看,只见小钟离摇摇晃晃倒在了岸边。
可莉立刻大叫道:“吃鱼哥哥你快来!”
我暗道一声糟糕,原来刚才小钟离不是在摇头,而是身体站不稳在摇晃。
于是再也顾不得什么,放开手大步向前跨去。
小钟离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今天水里来水里去一整天,身上衣服都没怎么干过,所以我一直担心着,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爬上岸后,扶着小钟离的芭芭拉对我说:“小离好像发烧了。
我蹲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
于是立刻把自己身上的湿斗篷脱下来,然后把小钟离背在身上。
“先离开这里吧。”
我不敢让自己露出慌乱的神色,镇定地把决斗之枪拿在手里起身向前走去。
芭芭拉将行李抱在自己怀里,然后牵着可莉紧跟而上。
我偏过头去问:“爷,你还好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小钟离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嘴里吐出两个没气的声音:“无碍。”
明明声音里没有任何支撑的力气,如果是别人这样说,我一定会觉得是在强撑,但如果是帝君的话,无论怎样我都会有所安心,或许我就是在期待着他这样说,毕竟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的话更值得人相信。
风吹荻花,夜色无垠。
当我们来到荻花洲的尽头时,风刚好停止了,消散的瘴气复归合拢,继续笼罩着身后荻花洲仅存的陆地,由魔物尸身堆积成的陆地。
也笼罩着断崖,和断崖上我没能靠近的身影。
巨大的石鸢冲上天空,在月亮上掠过一道模糊的影子,厉啸声远去。
我背着小钟离看了看一马平川的四周,脚下还是水面覆盖的浅滩,要走上陆地才能生火,这里已经是荻花洲的尽头,也是碧水原的尽头。
曾经的望舒客栈就坐落在这个地方,碧水泱泱,水车木桥,傍依巨石而掩于细叶榕树下,每当月至中天,华灯初上,堪称一幅绝景。
望舒是月亮的意思,只不过望舒还在,客栈却不在了。
“轰隆!”
天空忽然炸响,乌云遮盖了月亮,一道闪电长鞭抽过天际,夜空瞬间被照亮。
我抬起头,雨就落在了眼睛上,声音来到了耳朵里。